细长腿骨接连着两只焦黑的枯瘦脚掌,它焦躁地在床边寻找移动。
每一丝空气都带着灰尘。
麦叮咚偏过头,险险避开踢过来的尖锐指甲,因为缺氧太阳穴在狂跳。
他试图集中注意力去挥开怨气,但是怨灵世界让一切失真,没有办法影响任何存在,只有痛感和窒息感是真切的。
床板仍然在摇晃,走廊外一片静谧。
憋到极致时,耳朵捕捉到声音渐小,它打算离开。
麦叮咚身体蜷曲,大理石地面的凉气冻的他战栗发抖。
他小心翼翼松开唇瓣,只想要呼吸一点点的空气。
只是碎屑细雨一般飘下,顺着吐息猝不及防粘附在咽喉。
痒意一瞬占领了感官。
哈啾——
小小的喷嚏从指缝溢出。
一切都静止下来,随后是更加大力的撞击声。
腿骨支撑不住它的动作,它跌倒在地。
麦叮咚倏地瞪大双眼——一张脸就在眼前。
是一张烧焦后五官融化的,没有一根体毛的脸。
它声嘶地吼叫,用胳膊试图去抓牢床底的人类。
小腿肌肉疯狂抖动,麦叮咚猛地蹬腿后退,就要从床底奔出。
悠扬的钟声回荡在飘雪的修道院。
宣告夜晚的结束。
再看去,烧焦干尸一般的生物早已消失不见。
嘎吱一声,边上床铺摇晃,随后两只瘦白的脚落在地面。
麦叮咚用肩膀的衣料揩去冷汗,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刺的眼疼。
“神父,你梦游了吗?”
顺着圆润的下巴,可以看见舍友无辜的神情。
仿佛下药想让他睡死在床上,再引来怪物的不是他。
麦叮咚揉揉酸疼的背部,睡眼惺忪地打个哈切,慢悠悠地爬起来,“睡着滚到床底下去了。”
“小心点呢。”神父换上衣物,意味不明地提醒:“夜晚是休息时间,不乖乖躺在床上,院长又要骂你了。”
麦叮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知道了。”
要是乖乖躺在床上,他还能活着吗。
视线落在床铺上,奇怪的是,那里没有怪物袭击的痕迹。
再看桌面,靠墙位置立了一个精巧的闹钟,显然是舍友昨晚丢在他床上的东西。
麦叮咚浅笑着换衣服,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晨祷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比起昨日,今日能从人群里分辨出外来者。
经过暗流涌动的夜晚,参加祷告的人少了一截。多数外来者眼下青黑,对风吹草动都战战兢兢。
时巫仍然站在最后一排,垂眼恍恍惚惚的模样。陆世延不见踪影。任务员从容一些,十指交叉认真做祷告。
而钟陌执。
麦叮咚四下寻找,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直到早饭时间,餐盘被放置在麦叮咚手边,钟陌执才姗姗来迟。
“土豆?”麦叮咚完全没有因为昨天的对话感到尴尬,惊奇地用唇语问。
这里的餐食是小米粥与小餐包,没有例外,也不知道这土豆是哪里来的。
钟陌执单手托腮,纤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浅影。
他靠的不近也不远,淡淡嗯了一声。
鼻音缱绻。
麦叮咚拿起叉子,钢叉轻松就穿透绵软的土豆,他眼里含笑,迫不及待将鼻子凑上去餍足嗅嗅,作为吃到嘴里的前期准备。
手腕一抖,叉子险些掉下桌子。
不敢置信地来回几次,随后他浑身不住地颤抖起来。
“怎么了?”钟陌执坐起身子,单手揽住他的后背,防止神父向后昏倒。
麦叮咚的视线在摇晃,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虚幻。
他鼻子发酸,唇瓣不断地颤抖触碰,咸咸的液体滚过面颊,汇聚在下巴滴落。
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麦叮咚无力地瘫软在男人的胳膊上。
天旋地转,他喃喃地说道:“我又闻不见了。”
意识下沉。
五六岁的男孩蹒跚走在黑夜,两只肉手放在唇边,卯足力气对着远方呼喊阿婆。
他想找到可能迷路了的阿婆。
奶声奶气地哭,他抽搭地说,只要能找到阿婆,什么都愿意拿去换。
所以男孩在瀑布下看见了几乎被水流淹没的阿婆。
阿婆找到了家,男孩的嗅觉却走丢了。
梦境破碎。
麦叮咚像是脱水的鱼,惊醒在纯白的窄床,不断大口喘气。
隔帘被拉开,陆世延端着一杯热水站在床边,“醒了。”
“还好吗?”
接过杯子,麦叮咚迷茫地摇头,浑身被沮丧笼罩。
“只是想起来一些事情。”
或许他怕的不是失去嗅觉的落差感,而是恐惧阿婆接触过多病人,浑身黑气一心寻死的样子。
“除怨师,会因为接触太多怨气迷失自己吗?”他温声问道。
陆世延动作一顿,重重坐在了椅子上,半天说:“会。”
“甚至有很多。”他习惯性地去掏烟,“所以我很自私,不希望有人被迫牵扯进来做这行。”
麦叮咚盯着一个点发呆,蔫的好像被暴雨冲过一样。
“带更多人活着离开这里,我们再好好聊一聊。”陆世延看向隔间外,跳过话题,“你朋友很不好惹。”
“就跟那些不栓绳的炸鬼一样。”
“谁?”麦叮咚半晌才歪头,好奇地问:“他怎么了?”
“这里的时间管理很严格。早餐时间没有结束,院长不允许别人带你去医务室。”陆世延眯眼,有些佩服的意思,“他把餐堂掀了。”
“掀了?”
“字面意思,今天以后可能要淋雪吃饭。”
可不就是炸鬼吗,麦叮咚笑笑,“他去哪里了?”
“送你来以后就不见了”
“嗯。”
“昨晚你们那里出状况了吗?”麦叮咚迅速调整好状态,掀开被褥下床。
他不在乎影响不影响,也不在意再次消失的嗅觉,只想消除那些让人作呕的怨气。
陆世延起身给他拿外套,“会有生物攻击,原型目前不清楚。”
“严格按照作息表暂时不会出问题。”
“作息表?”
“床头贴着的。”
麦叮咚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