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
怪物蛰伏在黑暗之中,用空洞的双眼死死盯住外来者,黏液在手下汇聚,随着怪物的爬动拉出细丝。
他们齐刷刷扬起头颅,笑容诡异。
在怪物的视线中心,脆弱的人类并未像其他外来者一般哭喊求饶、逃跑。
他只是站在铜镜前,微俯上身,一指头就能戳破的白透肌肤泛起桃粉。
眼睛乌黑透亮,随着细碎的喘息映出细碎的火光,让人蒙上脆弱的味道。
可瞳仁深处又像是燃烧着比太阳更加滚烫的火焰,让它们不敢轻易的靠近。
人类眉头紧皱,似乎是挣脱不开那面铜镜。他面露恼色,屈腿脚尖一扫,一颗碎石子飞向半空,急速飞向最前侧的怪物。
啪地一声,石子磕了一下怪物细密的牙齿,顿时,像是气球被戳破一个孔洞,臭气喷涌而出。
怪物四肢僵直,躯体扭曲到极致,最终竟腹部翻转朝下,四肢回到正常人类该呆的位置。
它后侧的怪物潮水般后退。
狭仄的宗祠内,只听一个凉水般清冽的声音,带着不满响起,“还需要你来教我吗?”
麦叮咚很不高兴。
人类的基本礼仪不是对话时候视线接触吗?
不论身后这人是人是鬼还是神,也不论是救他教他还是戏耍他,就该面对面说话。
把他揽怀里是干什么?
俩大男人,有必要腻腻歪歪牵他手吗?有必要把嘴唇贴着他耳朵眼说话吗?有必要一边咬他耳垂,一边反复说“让我进去”吗?
进去哪里?到底进去哪里?
“你不会说话?”麦叮咚拧眉,脚底蹭了蹭地面,又是一颗石子,另一只怪物瘫软下去。
耳边的声音停下,随后换了更为温和的语气引诱:
“我帮你。”
“帮我什么?”他抬起下巴,怪物们忌惮得不敢上前。
粗糙的指腹试探地触碰后背肌肤,麦叮咚一挑眉,屈肘向后用力一捅,咬牙切齿警告,“要么放开我,要么好好说话。”
“你的。”
“什么我的?”
“我。”
“你想得美。”啪嗒几声,通风口的怪物跳水般陆续跃下,紧紧贴在一起,蓄势待发。
麦叮咚鞋底没有再探触到石子,他的接触范围内只剩下了他和铜镜。
以及那个恨不得钻到他衣服里面呆着的奇怪东西。
在最顶端巨大的通风洞口,更多的怪物正在聚集。
没法被人类伤害,可不代表他能从这些玩意嘴下全身而退。
找不到武器,双手又被两只手包拢箍住,麦叮咚心里不由烦躁,他颈部忽然使劲,后脑勺用力向后砸去,“放开我,立刻。”
肌肤下青筋鼓起,无情的攻击并未将对方吓走,反倒将鼻息引到脖子上去。
“你有力量。使用我。”
这几个字字正腔圆,鼻音仿佛撞钟余音。
这家伙知道些什么。
思绪只松懈片刻,侧颈微微刺痛,陌生气息顺着牙印倏地传遍整个身体。
“喂!”反抗声逐渐微弱。
睫毛颤抖垂下贴着下眼皮,麦叮咚浑身无力,彻底软在身后的温暖之中。
视线模糊一片,隐约能看见怪物试探向前接近。
粘液越积越多,连带着空气变得潮湿。
意识缓缓下坠,不断发沉,任由磅礴浑厚的神秘力量游历每一个细胞。
鼻尖的臭味竟逐渐被鲜花的芬芳取代。
昏眩间,麦叮咚回想起自己还是桃木的时候。
微风拂叶,村民谈笑在枝桠间系上深红色的祈福丝带。他们两手贴在胸前,向繁茂的福树感谢一年的风调雨顺,子孙满堂。
福树立于山头,当太阳跃出地平线时,它最先沐浴在阳光之下。
那是第一抹晨光。
水粉色的花瓣吹向村庄,见证日日的和平与安宁,年年的春生秋收。
承载一方水土的祝福与祈愿,所以他毫不意外地呱呱坠地,在树下发出第一声哭号。
驱阴守阳。
怪物仍在靠近,对着鲜活喷香的人类躯体垂涎。半百只人形怪物在地上蠕动,腐肉味扑鼻而来。
在愈发模糊的视线中,一片粉嫩的桃花瓣悠悠飘落,那一瞬,身体中的力量依依不舍地离开,全部集中在麦叮咚的无名指上。
身后的温度褪去,麦叮咚靠在铜镜之上,断断续续地喘息。
对方最后牵起麦叮咚的胳膊抬起,在无名指上,多了一枚古朴深黑的戒指。
“很快。来找你。”
受着牵引,手臂一挥——
空气的流动依旧平静,无形的可怖风刃却海啸般涌出,将恶臭的怨气全部带出,喷在墙壁上,腐蚀出裂痕。
力量不再需要媒介,随着青年指尖的动作就能飘散出来。
所有的怪物轰然倒地,在草垛上叠成小山。
麦叮咚抬起手,看向带着陌生温度的掌心。
上面残留着指尖摩挲的奇怪触感。
那人的语气里只有真诚与略带青涩的示好。这枚戒指不是坏东西,甚至可以说,是宝贝。
他知道,这是他自己的力量,只是借着这戒指发挥出来。
顺其自然,那就留着。
“怪人。”他一个激灵,无所适从地甩甩头,暂时将怪人过于亲密的举动,归为这份“礼物”的必要前戏。
很正直,很纯洁。
他转身看向铜镜,里面的神秘力量早已完全消失。
只能等下次碰见,再问个明白。
借着煤油灯的光线,他见到镜中耳尖被咬的发红的自己,以及头顶那朵怒放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