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七年,谷雨。
虽是烟雨濛濛的天,但坐落于猫儿胡同的崔宅却是热闹的很,天光熹微时便喧嚣起来,开始了他们一天的劳作。随着日头的升起,青石板上的水渍开始东一块西一块的干燥了起来,花草树木的叶子上,晶莹的露珠缀在尖上欲落不落,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雨后新泥润透,天青气爽,连带着车马的嘈杂也清净了不少。但从崔宅大门一直延伸到胡同口的宾客们搭载的车轿,倒也显出崔家的几分富贵气象来。
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徐徐驶过街巷,马匹高健,四蹄踏地,在青石路上发出哒哒的脆响。跟着的丫鬟仆妇也个个衣着光鲜,静声敛气,更别提那些带着刀的侍卫了,目光如鹰,锋芒毕露。即使没有打出名号来,前方拦路的车马也能看出其身份显赫,俱都让了一条路出来,使其通过。
但人声喧闹,车上的贵人不由的起了几分好奇心思。据她所知,这猫儿胡同并非高官贵禄豪富所居之地,倒是得一些官位低下的吏员和普通满人看中,毕竟离皇城不是太远,房屋也不是平民百姓能买得起的,却是方便了这些有点身份但囊中羞涩的人。但看这拜访祝贺的规模,不像是出于家资困窘才落户于此的破落户。
“姚黄。”
她轻掀车帘,唤了一声,就有丫鬟凑近,听其吩咐。
“去打听一下刚才是哪家,这般动静。”女子丹唇轻启,秀美的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与端庄。
被唤作“姚黄”的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容长脸蛋,观之可亲。她略略颔首,“奴婢明白。”在主子放下帘子后便招来一个侍卫吩咐下去,自个儿依旧跟着车。
不一会儿那侍卫就打探清楚了明细,回来和姚黄复述。姚黄心里有了数,塞给侍卫一个荷包,“消息打听的不错,这点银子和你的兄弟们打酒吃。”侍卫眉开眼笑,连连作揖,飞来一笔横财,谁不开心?
马车最终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门口停了下来,门匾上书“雍王府”三个烫金大字,是由康熙爷亲自书写,在出宫建府的皇子里,是独一份的恩宠。还有明显逾制的郡王府规制,都是康熙爷明晃晃的偏爱。
乌拉那拉氏踩着板凳从马车上下来,不论看过王府多少次,可每次都让她心胸澎湃。四爷这般荣宠,她作为四爷的嫡福晋,与有荣焉。乌拉那拉氏的大小姐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幼年失恃,生父不慈,被继母拿捏的木偶罢了!如今她是四爷的嫡福晋,是除了太子妃外身份最贵重的皇子福晋!
回到自己的蒹葭院后乌拉那拉氏才算真正放松下来,大丫鬟魏紫捧着雨前龙井茶过来,乌拉那拉氏接过茶轻抿一口,驱散了春雨的寒气。
姚黄上前禀告探听得来的消息,“回福晋,那猫儿胡同是姓崔的一户人家为女儿举行及笄礼,所以宴请宾客来观礼。崔家只有崔大人入朝为官,是工部的笔帖式,有二子一女,女儿就是今日的主角。”
乌拉那拉氏放下茶盏,秀眉微蹙,“可这阵仗也不像一个笔帖式该有的。”
姚黄为乌拉那拉氏解了惑,“那崔家的当家主母是商户出身,极善经营,与德嘉皇贵妃的鲜花皂齐名的牛奶皂就是他家的。”
乌拉那拉氏这才明白崔家为何能如此声势,除了和崔大人交好的同僚世交们,另外的应该就是和崔家有生意往来的商人了,怪不得出入都有车马仆妇相随。
姚黄多嘴了一句,“这位崔家小姐也是三十六年的秀女,留了牌子记了名,却到现在也没个动静。崔家也是沉得住气,不怕自家女儿被宫里贵人遗忘了姓名导致错过花期,不想着打点关系,只想着过汉人那劳什子的及笄礼,也不知道是真疼女儿还是做个样子。”
秀女留了牌子倒不一定会立刻指出去,但拖得时间长了,贵人们忘了你这号人,自家又没有关系打点的话,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待在家里当一个老姑娘了。这崔家这么兴师动众的给崔小姐过及笄礼,想必是真心疼爱女儿的人家,却偏偏不急着打点关系问清女儿归宿,就那么耗着,着实让人奇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乌拉那拉氏想到了那位进府不过半年就将四爷的心笼络过去的瓜尔佳氏,满人大姓的出身,其父是三品协领祜满,深受康熙爷宠信。瓜尔佳氏参加选秀,就被指给了四爷做侧福晋。通诗书,擅琴筝,又有着一张天香国色的脸,将后院所有女子都比了下去,不争不抢,宁静淡然,颇有几分出尘的气质。和四爷的交谈,尽显“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底蕴,惺惺相惜下,被四爷引为知己。这等容貌,身份,才情还有四爷宠爱的侧福晋,怎能不让乌拉那拉氏心生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