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教主笑,“这么说诸位是想赖账?” 这些人当然想赖账,一来庞榭太过厉害,他们总不能日日团在一起去找庞榭,杀庞榭,可若是分散战力一旦遇到庞榭约摸就只有被夹的份。二来即便他们寻到庞榭,白玉杯九成轮不到他们,还不如急流勇退。 又有人冒出来建议道,“不如言教主您寻着此人,将此人逼至困境,到时我们定然倾全力相帮,将此人斩于马下,以消您往日之恨。” 啧啧,瞧这话说的,还个人情还要讨价还价。 言教主讽刺的戳破众人的伪装,“庞榭太强,背后有没有势力也不知道,你们这是怕了?” “怎么可能!”众人坚决否认。 “那你们可以选择不出手。” “那可不行!”他们还欠着人情呢。 这些人打着相帮的由头又不想出力,当然是为了还一个人情,求一个心理安慰。 言教主心里啧啧两声,这人多理也多,想说通怕是不可能。她琢磨了一会,嘴角又是一笑,所谓利益至上,她约摸和沈默那白痴待久了连脑子都变笨了。 言教主朝众人拱手,“毕竟那庞榭不过是言某仇敌,言某实在是强人所难了。不过待他日寻得庞榭之时,还望诸位捧个人场。” 众人吃惊,这言教主这么快就松手了?如此体谅他人的言教主让众人背后不自觉发毛。 但言教主不再死缠烂打,众人心里自是一通舒畅,一脸大义凛然的同言教主保证着,还让言教主日后千万别客气。 言教主摸着下巴发笑。她是失了一条腿才让这些人觉得她很好拿捏? 数日之后,江湖人再次明白了言教主的恐怖,回想起在少白山被言教主支配的恐惧。 严夕和易孤都是孤儿,上官安辞世,上官青不知所踪,一时间整个金沙帮都冷清下来。严夕的丧事是以魔教左护法颜夕的名义办的。魔教左护法自然没什么朋友,灵堂安静的过分。 言教主烧了两张纸就跑到一旁坐着喝水去了。苏尚卿也烧了两张纸,跑过来坐着。 “恭喜苏盟主正式接手金沙帮。”言教主打趣道,话音总有几分讽刺。 “言教主对苏某似乎总是带着一份敌意。” 这种情况似乎是在易孤对他下毒之后,言教主碰到他都要刺得他哑口无言才放手。但苏尚卿根本不知道是哪得罪了这座大神。 “若是苏某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言教主,烦请言教主直言,苏某定当郑重赔礼。” 言教主笑,“苏盟主想必很早以前就想这么问了。可我又有什么必要告诉你?你自己无知,想通过我知道些什么可不行。” 言教主毒舌依旧,苏尚卿早有抗体,“上次易孤下毒之时,苏某承蒙言教主及时赶到才能得救。而且…” 苏尚卿纠结是不是该将自己会夺命引的告诉言教主,毕竟言教主不是什么善人。 “而且什么?” 苏尚卿支吾一声,拳头攥了攥,“…当时言教主的夺命引散落在外,苏某便收了起来,如今也当是物归原主。” “你这是告诉我你会夺命引?” 苏尚卿点头,眸子直直的看着言教主,不能错过她脸色丝毫的变化。 言教主没有丝毫惊讶,“你会便会,难道你还想从我手里抢走这夺命引不成?” 苏尚卿显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思有些落寞。 他转了话茬,“言教主打算如何处理严夕的事?” 言教主朝棺材努努嘴,“就埋这金沙帮吧。她说和易孤生不同衿死不同穴,那就分开葬。” “你不带她回魔教?” 言教主呵呵笑,有些无力,“她都跟我分道扬镳,连临别赠礼都让我没有拒绝的余地,我如何能带她回去?” 苏尚卿点点头,看着言教主道,“原以为言教主霸道无理,如今看来传言真的只是传言。” 她会救人,也会体谅人。 “你这可就言之尚早了。”言教主笑。 金沙帮连挂了几日的白灯笼都没摘下来,小镇的人不知其中缘由,纷纷避让,金沙帮的门前越发冷清。极深的夜里,守卫也开始打盹。 一个书生走进了金沙帮,他背着书篓,带着书生帽,拢着袖,脊背挺得笔直,他目视前方,身形像一块木板。可他的容貌与穿着斯斯文文,走路更是缓慢从容。 书生行至灵堂,他左右看了看,只有黄纸烧尽的余灰。掀过袖子,他上了三炷香。 书生抵住棺材板,单手推开了严夕的棺材板。 他只用一只手,从前往后推着,一边推一边走,脊背直着,不见任何吃力的模样。这样的力气活与他这个斯文书生很不搭,可他做来却从容得过分,仿若本该如此。 严夕辞世不过三日,她的棺材里却只剩下了白骨一具,深蓝色的藤蔓缠绕着侵蚀着每一寸骨头,仿佛是从骨头里长出了藤蔓。而在藤蔓之上一朵朵深蓝的花错落绽放。 书生别过自己的衣袖,探手轻轻的下一朵。 那是一朵勿忘我,没有任何香气,一离开骨头仿佛就失去了生命力,马上就要枯竭。 “原来严姑娘对易大侠是情深似海,一株勿忘,恨也勿忘,爱也难消。当真是高贵,严姑娘。” 书生说着喟叹的话,可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冷的就像是千年不化的冰。 蓝色的勿忘在书生的手里缓缓凋零,褪了颜色,而后枯黄,最后散落,如同碎裂的冰,从他的指间滑落,在落地之前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书生重新摘了一朵放进书篓里的一个玉瓶,水色蔓延上来,似一切都被固定。 此夜无风亦无月,沉默站在了灵堂之外。 书生走出灵堂,看见沉默,他冰块似的脸没有丝毫的触动。一如看见老朋友似的打起招呼,“好久不见。” 沉默没有带流光剑,证明眼前的这个人尚且不是敌人。 书生走出金沙帮,沉默跟着出去。 河水寂静的流淌,无月的夜水面都是漆黑。河边的柳枝垂下,划过沉默和书生的头顶。 他们看着彼此,书生拢着袖,沉默垂着手。书生眸中冰冷,沉默眸色幽深。他们没有丝毫的相似,站在一起却相得益彰。 书生道,“你救了大多数人,但为了自己的私心害死了一小部分人,你做错了。” 他太过从容,丝毫不在意沉默变得深邃又敌意的目光。 “我并非行善,只是救人。救可救之人,阻止可以阻止的杀戮。” 沉默开口说话,她的音色很沉,沙哑着。因为她忍得太久,也许连喉咙都堵住了,忽然开口说话便如同扯了嗓子一般。 但毋庸置疑,这是个男声。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能再说话。”书生的话意是感叹的,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一字一句,冰得掉渣。 “你来金沙帮干什么?”沉默问。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这么防备我。”书生嗯了一声,然后解释道,“我来金沙帮只是收取利息。” “严夕的合欢散是你所授?”沉默的眸子有些利。 “我没有功夫。” 没有功夫,没有内力,便不能引导不能教。 书生道,“你该怀疑另一个人。” 沉默的脸色沉下来,他不再说话。左手阖于右手之上,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那并非江湖礼节。 这书生也绝非江湖人。 书生依旧拢着袖,站在河边。静默了许久,庞榭带着上官青走到他身边。 庞榭看着书生嚯嚯笑着,没有说话。上官青将怀里被冰封的白玉杯递了过去,她小心翼翼的说着,“我,我把白玉杯给你,你,你能保护我吗?” 白玉杯被上官青一直抱着,她死活都不愿给庞榭。庞榭治好带她来找书生。上官青在看见书生的第一眼就决定用这白玉杯换自己一命。这书生斯斯文文,可上官青依旧觉得他能护住她。 白玉杯被上官青抱在怀里,显然化了不少。 书生上下打量着上官青,发现她的手臂处似乎起了小红点。他脸色从未有过变化,“用热水把冰化了。” 他们寻来热水,上官青把冰放在地上,手里拿着热水,问书生,“我就这么浇下去?” 书生看了一眼天色,乌云似乎已经飘离,这一夜不仅有月,且是极好的半月。书生道,“可以。” 上官青将热水下,蒸腾的水汽立马涌上来,熏得上官青脸颊都热热的。冰块逐渐融化,逐渐露出白玉杯的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