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摇也觉得自己已经很有礼貌地将‘狗吠’换成了指手画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作为当事人的另一方仅仅因为没有说赢她就开始哭。
周摇也没有共情的能力,她不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不了台会窘迫会尴尬和羞赧,她绝大数情况下总能赢。
看着轻易就掉下来的那几滴眼泪,和因为这几滴眼泪就争取来的同情让周摇也觉得荒谬,不想多言,她现在只想赶紧把草稿本上的演算写到考卷上,然后回家。
别人看她也是荒谬,为什么弄哭了一个人还能泰然自若地开始写作业。
“一个真正优秀的人需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你就是再好好学习也只是一个成绩好的人,而不是一个优秀的人。”
一道语气听上去坚定不移的女声从周摇也身后传来,周摇也闻声回头,看见了白色短袖校服胸口位置绣着的学号和姓名。
林溪路过她,走到了被她气哭的女生旁边,一副普度众生的救世主形象。
这话在一群和林溪从小受到一样教育的人中立马得到了共鸣,林溪站在前桌旁边,安慰着她。
周摇也听到那话,看着上赶着‘送人头’的林溪,头一回笑得那么灿烂,那盛大的灿烂之下是同样肉眼可见的嘲讽。
周摇也停笔,将作业和考卷还有教材放进书包里,最后拉上书包的拉链。起身的动作让椅子脚在地上摩擦发出不小的声音,她将被书包肩带压到的马尾末端抽了出来。
椅子翻到桌面上,望着面前正在安慰人的林溪,那跟传教士传道授业似的模样,她扬了扬唇角:“德智体美劳,体啊。你是在说霍金不是一个优秀的人吗?你是在剥夺身体残疾的人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的权利吗?你说我最多是个成绩好的人,那至少我还是个人。首先你们最好从人开始做起,不去管别人,不对别人选择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是你们需要挑战的第一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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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摇也是那种不睡懒觉的小孩。以前全是辅导班和兴趣班,也没有时间给她睡懒觉。在滨城没有这些东西了,一下子空出的多余时间她并没有除了读书看书以外的事情来消磨掉。
裴絮原本想让她不要一天到晚呆在家里,结果第一天就看见周摇也起了一个大早,遛完狗之后,拎着一个袋子出门了。裴絮问她去哪里她也没有说。
游泳馆的人不多,周摇也比和陈嘉措约定好的时间还早来。她是想来先熟悉熟悉,场外的救生员似乎也是头一次看见这么不会游泳的人。
他笑:“不是我们本地人吧。”
周摇也没理他,心里嘀咕,她也不想做这里的本地人,一个滨城人,没什么好自豪的。
自教自学了半个多小时,她甚至搜索着理论,但付诸在游泳实践里很难。
她鲜少被一样东西打击成这样。
陈嘉措到的时候她坐在岸边,不能算是垂头丧气,可那表情有些滑稽,死死地盯着水面,嘴巴微微撅着,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生气表情。
对着游泳池生气,大约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游泳之后是这个样子,他这种夏天冲浪甚至下海游泳的人,想不明白周摇也是怎么被一米五深的游泳池折磨成这样的。
那小表情多了就鲜活起来,这才像个十七八岁的女生,平时都太老成了。
周摇也察觉到了旁边站了个人,她两条腿泡在游泳池水里,抬头顺着鞋子往上看的时候,他问她是不是在泡脚。
他今天穿的和上次周摇也在海边沙滩上遇见他打沙排时穿得差不多,短袖配了及膝的短裤,一双经典款式的帆布鞋。
打趣的话听着一点都不好笑,周摇也没理他。
陈嘉措和她打了招呼之后,先去了趟更衣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泳镜,周摇也看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一脚踩空般笔直地下了水,得心应手的从容。
浮出水面也看上去像是有人在水下托举着他一样,他将泳镜打湿,又拿到嘴边对着镜面哈了哈气。头发和身上在入水的瞬间就打湿了,他用手指将头发往后梳。
那时候湿发造型并没有在网上流行起来,他将额前的头发弄到后面,整个脸部重点就转移到了他的眼睛上。
很亮的一双眼睛。
这方海和这方天空养出来的明亮。
周摇也算是在双语环境里长大的,以前上学的时候首府举办了世界赛,她因为中文英文都可以无障碍与人沟通所以报名去当了志愿者,当然不是对游泳感兴趣,只是为了学习简历加分。有一次她躲在场外看比赛,是场仰泳比赛,陈嘉措的入水姿势像是那群仰泳运动员。
陈嘉措戴上泳镜,朝岸上的周摇也伸手:“水是很神奇的存在,你越是反抗,你就越是没办法浮在水面上。”
他的手很干净,指甲也修剪的很整齐。
她伸手,触及了他的手掌,他顺势握住,说:“下来。”
滨城游泳馆的泳池都很深,周摇也一入水就伸手想去够漂浮板,但被他拉住了,他让她别怕。
别怕,他又说:“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