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静悄悄的,谢予安和严清川都没再逼问叶荷。
叶荷无声地流了一会泪后,将一切都交代了。
时间回溯到案发前一个月,袁海意外发现了妻子苏梅与侍卫的奸情,一怒之下动了休妻的想法。
紧接着案发前一周,袁海第一次对叶荷提出,想娶她为妻的想法。
叶荷说到这的时候,冷冷地笑道:“你们说可笑不可笑?他害得我父母双亡,害得我卖身为妓,彻底毁灭我的人生后,他还不愿放过我。每日百般凌.辱我,在我身上肆意发泄白日忍下的怒气怨气,到最后,却说他爱我,要娶我为妻。”
叶荷紧紧地抓着椅子扶手,才能勉强坐定,却仍旧压不下声音里藏着的颤栗,“他就是个恶魔,嫁给他,我这辈子都逃脱不了他的魔爪了,只有杀了他......杀了他我才能彻底摆脱这个恶魔。”
谢予安想出口安慰,却觉得自己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叶荷继续道:“从他提出想要娶我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杀了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每晚都有一个男人缠着袁海借钱,不管多晚都在,于是我便趁初雪当日,待袁海离开沉香阁后,一路尾随他到一处拐角,果不其然看到那男人也在,他们交谈后发生了打斗,这正合我意。
男人走后,我现身告诉袁海我愿意嫁给他,然后趁其不备,用匕首捅死了他,之后,便如你们推理的那般,伪造了现场,把凶器扔到了船夫的船上,再返回阁里,主动下楼陪客。”
叶荷说完这些,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淡,她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放了薛安吧,是我......对不住他。”
谢予安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问道:“有一事,我还是很好奇,以你的手臂力量,是怎么一刀捅进袁海心窝的?”
叶荷笑了笑,“大人,当你恨一个人恨到想要食其肉,饮其血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仇恨的力量,有时候比爱还要惊人。”
叶荷说完这句,主动抬起手来,“咔嚓”一声,镣铐锁上,也彻底宣告了京都雪人案的终结。
回到青天司的时候,叶荷戴着镣铐进入审讯室,而薛安刚从另一间审讯室被推出来,两人间隔着几人的距离。
薛安看见叶荷的一瞬,眼睛发红,嘴里嗫嚅着,“小姐......”
叶荷温柔地对他笑了笑,轻声道:“小哑巴,是我没认出你来,对不起。”
薛安瞬间泪流满面,他想要跑过去,却被身后的巡捕擒住了胳膊,他用力挣扎起来,最后却只能被按压在地上,看着那一小片洁白的裙摆消失在门后。
温热的泪水从他眼角不断滚落,七尺男儿伏在地上痛哭道:“是我对不起你,小姐,是我.......是我回来晚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对不起。”
谢予安看着这一幕,心里沉重得难受。
严清川走到她身边来,轻声道:“走吧,结案了。”
谢予安垂着头,回府的路上神情低迷,一反往日活力四射的模样。
严清川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边,直到走到严府大门,她才顿时驻足,淡淡地说道:“这般,便承受不住了吗?”
谢予安抬头看她,眼神有些迷茫。
严清川继续道:“真相有时候便是这样,世间便是如此不完美。不是每个罪犯都是穷凶极恶的坏人,也不是每个受害者都足以得到怜悯,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僭越法律去审判他人,如果跨越这条底线,那么世间会比你所看到的现在更为黑暗。”
谢予安牵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我知道,我只是......”只是什么呢,只是抛去理性,她还是会为叶荷薛安感到不值,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有空惋惜他人的人生,不如想想如何去避免这些悲剧的发生。历朝法律,都有其不完善的地方,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去照亮这些公道、正义下被忽视的一角。”
谢予安点点头,苦笑道:“严大人开导安慰人的方式真是特别。”说罢,她像是有些累了,坐在严府的台阶前,撑着脑袋看着不远处街上的人来人往,“真希望,这个人世间的苦难能少一些。”
感慨完这一句,她忽然感受到头顶落下一只手,倏地掠过,然后耳边响起低低的一句“会的”。
谢予安缓慢地睁大眼睛,突然意识到,这快速掠过头顶的抚摸和这道声音,都是来自严大人。
严清川。
她猛地抬起头来,仰视着一向不苟言笑的女子,嘴角一点点晕染开笑意,“严大人,你刚刚这是.....摸了我头?”
严清川像是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侧过身去道:“我惯见不得人这般哀颓低迷,看见就心烦。”
谢予安笑眯了眼,她想,她要是有尾巴的话,现在应该摇得十分欢快,毕竟被严大人摸头杀什么的,那感觉真是相当奇妙。
她站起身来,凑到严清川面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这样呢,严大人喜欢我这样吗?”
严清川盯着眼前的年轻女子看,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观摩谢予安的长相。
不得不说,作为京城有名的窃贼,比起她出神入化的偷窃技术,这张脸,长得更为出色。
眉眼不似寻常女子般生得清淡,而是生得浓烈张扬,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肤色瓷白,红唇鲜艳,明明是非常明媚的长相,偏偏笑起来又有一个甜甜的梨涡。
严清川看得出了神,目光落在那一方梨涡上,久久没有挪动。
谢予安抬手在她面上挥了挥,“严大人?”
听到声音,严清川骤然回神,向后退了两步,随即背过身去,“我先回司衙了,你在府休息吧。”
谢予安站在台阶上愉快地冲严清川背影挥了挥手,“好嘞,谢谢严大人专程送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