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原本厮杀声震天的林夜中又复归了平静,只余黄三郎痛苦的哀嚎声和几只被惊起后飞过的夜枭咕咕乱鸣。
顾轩缩着身子伏在树后,刚默默召敕出心神‘焕阳昌’,就听得一个低沉而凝重的声音顺着夜风徐徐飘来:
“你偷偷跑出来想要瞧番热闹阿爹不会管你,可你怎敢以箭矢随意伤人性命…”
黑夜之中,荒林之间,忽然出现这么一道鬼魅似的声音,弄得顾轩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心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
“坏菜了,保不齐这两贼匪还留了后手,有同伙藏匿在树上以弓弩掠阵,这可如何是好!”
心念至此,他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可这声音断断续续的,听着中气不足略带几分苍老意味,若是贼匪响马,这般年纪又怎会参与伏杀他的行动?”
正暗暗惊疑间,却又听得一个女子的答话声隐约响起,只是密林中瘴气丛生,那支箭矢的来处又相隔甚远。
他虽有‘焕阳昌’的神通,奈何远处两人交流间话音低沉,也听不清究竟说了些什么。
顾轩躲在树后怔了许久,良久却再无任何动静。
那伏击之人一箭正中后也不现身,任由黄三郎立在原地痛苦嚎叫,竟是全无再补上一箭的意意。
顾轩寻思天明失了夜色遮掩,那两贼匪不免会溜出城去报信,思虑片刻后腹中提气跃上树干,借着树冠遮挡瞧然望去。
只见得枝叶簌簌做响,前方百余步处的树梢之上影影绰绰掩着两道张弓搭箭的身影,时下胸中不由一凛:
“百步穿杨,好厉害的箭法,来人若是有意伤人性命,只怕那黄三郎早已横尸当场。”
他暗叹一声后当即提了长剑,凭着腹中一口清炁,灵猿挂树一般跃到离那健硕汉子藏身之地不远处的树干之上。
脚尖刚刚落稳,却又听得先前那道苍老低声的声音再次响起,怒道:
“你小小年纪的怎生这般固执,难道城防司那边传来的邸报有假不成,那临安道人孤身屠了檀祂寺几十贼匪又岂会是什么良善人物?你这么冒冒失失的掺和进去,撞破了人家行事,又怎知不会做了你灭口……”
顾轩躲在树梢上听了这一席云里雾里的熟悉话音,脑海中顿时映出一张留着山羊胡子,略显精明的身影来。
不是昨夜伏在酒柜上,提醒他那九枚制钱来路不明的那位客栈老板又是何人。
他不由自嘲一笑,原先还怕那些银钱引来官府差役出言威胁人家,谁知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竟能接触到城防司邸报这等机密的信息,想来就算不是朝廷探子,也得是官面上的人物不可。
远处两人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一种叫做‘焕阳昌’的神通能隔着百余步听到他们的交谈,只听得那女子激动道:
“阿爹,那临安道人可不是什么暴虐弑杀的贼道人,他跟甘泉镇的百姓非亲非故的,尚能不顾性命闯进檀祂寺里…”
正絮语间,却被那客栈老板一声打断,低喝道:
“如今这等世道人心不古,阿爹什么鬼蜮伎俩没有见过,哪有那么多路间不平的侠客,你又怎知他不是别有所图,装出个行侠仗义的模样来邀功搏名!”
“你这老家伙凭空的污人清白”,顾轩踩在树上听过他这番没头没脑的猜测啐骂一声,只是此刻到底干的是那杀人越货的勾当,一声恼骂到了嘴边又生生给憋了回去。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那两道断断续续的声音渐渐隐了下去。
顾轩探出头再看时,天际残星已隐不可见,远处树梢上,两道身影已挂了飞抓,一前一后攀下树去,背着弓矢没入了漫漫残夜之中。
林间清气上涌,薄雾渐消。
那健硕汉子也不知情势有变,先前被一记劲矢吓到,又瞧得黄三郎伏在树下疼晕过去的残状却仍旧不敢冒头。
他只持刀横于身前,屏着气息静静等待。
怎料刚欲换气之间,头顶蓦地一道瘴风掠起,却是那顾轩不知何时已经跃到了他藏身的树干之上,持剑于手扑杀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