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表哥!” 院子门口,传来沐妙宁的声音,这里是沐庭云居住的地方,他这个人有洁癖,一向不喜欢人跨入他的院子。太子和楚王世子因为是皇亲,拦也拦不住,而整个侯府之中,有资格不请自入的人就唯有沐婉宁了。 沐妙宁第一次来沐庭云的院子,如果可以的话,她其实是不想来的。但太子表哥来了,她没有进宫的机会,而太子表哥也很少出宫,她也没有办法时时盯着太子表哥,这种送上门来的机会,她要是不把握住,就是傻子了。 沐婉宁的筷子插在鸡蛋上,正要举起来咬一口,就顿住了,她朝院子门口望了一眼过去,没有看到太子殿下沉下来的眉眼,有些生气,“这一个两个的,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 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赌气道,“不吃了!” 太子捡起了她的筷子,重新递到了她的手上,“宁宁乖,你好好吃,我去外面看看!” 沐庭云哪里好让太子亲自出去,且外面的那个也是自己的堂妹,忙道,“我让人请二妹进来吧!” 太子扭头看沐婉宁,见她对沐妙宁进来或是不进来没有任何意见,也就默许了。只是,看到沐婉宁有些不高兴,而她一不高兴,楚王世子就跟天塌下来了一样,连夹一块小馒头的手都在抖,太子殿下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把鸡蛋放在粥碗里,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帮她把鸡蛋戳散了,融在粥里,递过调羹,“来,把粥喝了。” 沐妙宁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堂堂太子,居然在伺候沐婉宁用早膳,那么殷勤,一双漆黑如冬夜般的眸子里,浮着笑意,散着点点的光。沐妙宁突然之间就觉得有些颓废,不管她如何努力,如何争取,似乎都无法越过沐婉宁。她的堂姐,天生就带着神的光环,投胎在侯夫人的肚子里,和世子又是双生,龙凤胎何等稀少,落地就是祥瑞。 这对龙凤胎出生的时候,偏偏侯夫人难产,一条命送了,多少人心疼这两个孩子,连皇帝据说都难过不已,力排众议地封了沐婉宁郡主,不等侯爷请旨,居然就很自觉地封了沐庭云为世子,这意味着,侯府肯定会传承到沐庭云的手中,不管今后侯爷有十个八个儿子,也不管侯府以后如何,靖远侯府的爵位肯定是沐庭云的。 何等不公平! 她做错了什么?难道说就因为她的父亲不是托生在大长公主的肚子里,可她父亲明明也是记在大长公主名下的,从名分上来说,父亲也是嫡出,虽然他的确是大长公主身边的宫女所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沐妙宁与太子殿下的关系的确是要亲近一些,因为薛氏和皇后是表姐妹。而大长公主与先皇其实并非是亲兄妹。大长公主的父亲曾经是太/祖麾下的一员悍将,战死沙场之后,大长公主成为孤女,太/祖皇帝将大长公主养在膝下,原本是准备把大长公主嫁给高祖皇帝的,谁知道两人你无情我无意,太/祖皇帝最后遗憾而终。 但,大长公主和高祖皇帝的兄妹情却是比亲生还要厚重,如若不然,大长公主也不会在皇宫里做出掌掴宠妃,抓花美人脸的事情来。 沐妙宁不动声色地瞅了沐婉宁一眼,目光又在楚王世子的脸上停留片许,便缓缓地福下身去,她声音娇甜,如同黄莺乳燕,“表哥、世子爷、大哥、大姐!” 一一地喊了一遍,没有人应,沐庭云只好站出来充当好人,“吃过早膳了没?” “没,没呢!”沐妙宁脸蛋儿一红,连忙解释,“今日晨起,看到院子里的花儿开得好,就去采花儿去了,回来的时候还遇到了大姐,大姐往大哥这边来,妹妹也就过来,不巧听说太子殿下来了!” 她娇羞地朝太子殿下瞥了一眼,很快垂下眼帘,动作行云流水,自有一股风流韵态,简直就是天生的娇媚。 沐婉宁看在眼里,心里想,有些事真的就是天生的,学都学不会,最起码有人手把手地教她,她也是学不来的。 “烨哥哥,你吃好了没有?”沐婉宁在沐妙宁坐到桌边的第一时间就放下了调羹,粥只喝了一大半,她把融了鸡蛋的那些都喝了,留了一个碗底。 太子殿下看了一眼,也就不再强迫她吃东西,问道,“怎么了?还有啊,妙宁都知道喊我表哥,你怎么从来不喊?” 沐婉宁懒得理会这些称呼上的事,“我要进宫去找皇上伯伯,你回不回宫?你要是回宫,你带我进去,要不然我就去找表姑,让她带我进去。” “大姐进宫还要人带的吗?妹妹还以为,皇上那么疼爱大姐,想什么时候进宫,就什么时候进宫呢。”沐妙宁笑着,一副天真不知事的样子。 “嗤!”楚王世子一直都当缩头乌龟,这时候反而来了精神,笑道,“一看就是没进过宫的蠢货!” 沐妙宁脸红得就像是涂了一层颜料,她可怜兮兮地望向太子殿下,“太子表哥,妙宁说错什么了吗?” 楚王世子怎么能说我是蠢货呢? 沐庭云低头吃东西,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二叔生了一女,又得了一子,或许是遗传的原因,他总觉得沐妙宁真不像是沐家的人,反倒二弟年纪更小一些,却凡事知轻重,更懂事一些。 他和妹妹小的时候,皇上伯伯赐下了随时进宫的牌子,但父亲不允,以他们年纪太小,不足以护得住那块牌子,生怕落到了歹人的手里,最后危及了皇宫的安全为由,力辞了皇上伯伯的好意。他和妹妹进宫,只需要通禀一声,但多少总要在皇宫门口等上一会儿,妹妹一直都不耐烦等,才会要太子殿下把她带进宫去。 沐婉宁到底还是没有和沐妙宁说上一句话,哪怕最后,沐妙宁出门的时候眼圈儿都委屈得红了,她也只当没有看到她。 沐庭云不知道妹妹要进宫做什么,他今天还有事,要去一趟祭酒府上,外祖父给当朝的祭酒写了一封书信,昨日就送到了,祭酒府上来了人,约了他过去,大约是指点他这一次的府试。 两人在门口分开,沐婉宁坐上了太子殿下的马车,她歪在车上,靠着车壁,一双冷眼看着太子殿下烹茶,就短短的一段路,她并没有什么心思喝茶,问道,“烨表哥,我听说皇上伯伯已经下旨,让我爹爹回京城,这是真的吗?” 她问了哥哥是真的,可她太想爹爹了,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耳边说,“你爹爹要回来了,很快就要回来了。” “当然是真的了,昨晚旨意就出京了,宁宁是不是很想爹爹了?”皇太子殿下抚摸沐婉宁的头,微微用了力,想把小姑娘的头按到自己怀里来,可沐婉宁却偏偏强着脖子,死活都不就范,僵持了一会儿还烦了,朝皇太子殿下使眼刀子。 刘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两人在安庆门前下了车,楚王世子跟在后面,待到了未央宫门前,太子殿下停下脚步,对楚王世子道,“你先去含元殿等我吧,我带宁宁去父皇那里,回头再去找你。” 皇帝穿了一身常服,正盘在南窗下的炕上看奏章,徐徐的风吹了进来,将皇帝皱起的眉头吹开了。王隆是未央宫的掌事太监,他轻轻地走了过来,低声道,“皇上,郡主来了呢!” “来了啊!”皇帝将手中的奏章往旁边一扔,飞快地下炕,趿着鞋子,就朝外走,迎面看到了沐婉宁,“哎哟”一声,蹲下来就把沐婉宁往怀里搂,“宁宁来了啊,是太子哥哥带你来的?”他朝旁边的太子看了一眼,眼中分明有赞许。 “宁宁有要紧的事要和皇上伯伯说。”沐婉宁趴在皇帝的肩头,柔软的胳膊搂住了皇帝的脖子,皇帝一只手搂着她,站了起来,另一只手在太子的头上摸了一把,“烨儿先回避一下,让宁宁把要紧的事和父皇说了,父皇再考究你的功课。” 太子忍不住好笑,他实在是想不出,七岁的孩子,特别是表妹这种除了打架闹事,还能有什么要紧的事。他几乎想象得出,必定又是找父皇告状。他很想说,宁宁要是有谁欺负你的话,太子哥哥帮你忙,但太子知道,当着父皇的面,他纯粹是找揍的节奏。 沐婉宁从皇上伯伯的怀里出来,她规规矩矩地坐在炕桌的另外一边,微风带来了花香,在这个草长莺飞的季节里,这里无疑是整个皇城里最舒服的地方,处在龙首原的最高处,透过南窗,可以看到皇城很远的地方。 她被这花香和南风熏得都要睡着了。 “宁宁,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伯伯说?”皇帝眼看着粉雕玉琢的女孩儿眼睛都眯起来了,他既好笑又有些心疼,抬手捏了捏小姑娘柔嫩的脸蛋儿,提醒道。 “皇上伯伯,宁宁想让表姑做宁宁的娘亲!”沐婉宁仰头望着坐在对面的皇帝,她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期待,任何看到这张脸的人,都无法生出拒绝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