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安一边服侍沈砚机喝药,一边愤愤不平地抱怨着,“那刘氏趁着少爷并重,带着二少爷应酬往来吊唁之人,若是少爷再不醒,怕是要直接让二少爷为老爷哭坟摔灵呢!” 沈砚机听了毫不在意,端着药碗只道:“不必说这些琐碎小事,我之前让你查的事情如何?还有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还不算大事?! 思安在心中嘟囔了一句,却仍是按照他的要求,老老实实地说着。 沈砚机听得入了神,连嘴边的药都忘了喝。 其他倒也罢了,只是妙清答应在他父亲的葬礼上念经,是为了什么? 佛曰众生平等,可这请和尚念经却又不是众生平等的事儿。按照他们家的地位,本该请不到妙清方丈的。 沈砚机思量着,这妙清方丈有没有必要、值不值得一见。 洛清辞看着,简直要去顶一顶药碗,帮他送进嘴里了。她可是偷偷在里面馋了灵水的,对他身体恢复是有益的。 等沈砚机思考完了,药也凉的差不多了,他皱了皱眉,直接一口饮尽了。 思安忙端来清水给他漱口。 这时突然下人进来传话,说是老夫人和侯夫人来了。 二人皆是一身素缟,满面苦色。老夫人问过沈砚机的身体与饮食起居,却仍没有要走的意思,似乎还有什么要说的话难以启齿。 过了半响,她才叹了口气,道:“不要说祖母不疼你,只是我也有苦衷。你身体的情况,你自己也是知道的,这爵位没有兄死弟及的规矩,若是皇上开恩到也罢了,若是皇上按规矩办事。待你去了,将来必是要从旁支过继个孩子来继承,又或者是直接收回了爵位,到时候我们家的爵位要让外人继承,而你母亲和弟弟却是孤儿寡母,可怎么过下去?” 老夫人擦了擦眼角,铺垫了这么长一段,终于说出来自己的目的:“依我看来,不如……不如让你弟弟承这爵位吧。” 沈砚机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平静地让老夫人有些心惊,口中的话也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 她不喜欢这个孙子除了他身体不好的原因外,也有他性格的关系,他总是这样清冷冷地盯着人看,仿佛把人心都看透了。 沈砚机清了清嗓子,压下嗓间的痒意,道:“祖母说的不错。现下皇上还记着父亲,可要是再过两年等我死了,皇帝怕是连武安侯姓甚名谁都忘了。” 他顿了顿,终于忍不住捂嘴咳了两声,“可若是自古长幼有序,纵使我身体不好,直接由弟弟继承也不合规矩。” 沈砚机说道这次稍微停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老夫人和刘氏的脸色,心底冷笑了一声,语气平静地扔下一颗□□,“依孙儿所见,不如让我病逝,这才最恰当。” 刘氏听他这话心中一跳,以为是自己之前动手被发现了,脸上不禁流露出几分紧张之色。 老夫人虽然有意让长孙让出爵位,但也没想要逼死他,听他这么说,便觉得沈砚机觉得自己是个冷心无情之人,脸上不禁有些不好看,“祖母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多想。罢了,你好好休息,祖母先走了。” “是我有这个意思。”沈砚机冷漠道。 他突然有点厌倦刘氏和祖母了,脑子不好使到这种地步,便是他让出了爵位,一个六岁的稚童,和这么两位女性长辈,能安安稳稳在京城圈子里过下去吗? 不过这些也将和他没有关系了,沈砚机与她们解释,“我身体不好已经是作所周知的事情,此番病重,不如顺势假死离开京城。” 老夫人和刘氏看着似乎有几分心动,但更多的是犹豫。 “容孙儿说一句不孝的话,我们沈家虽然得了个武安侯的爵位,但府中所剩之人,并无可顶事之人,在那些外人眼中,我们沈家压根没有什么关注的价值,只要仔细布置,此事必然能成。” 这话自然不是真的,既然有人监视着忠勇将军府,无论什么目的,这事儿肯定是不容易成的。 沈砚机直视老夫人,自信道:“若祖母信得过孙儿,此事可交由我来布置。” 老夫人仍有些犹豫,“如果不成……” 沈砚机坦然道:“如若不成,孙儿自当是真死,必定不去累及沈家。” 老夫人咬咬牙道:“好。” 安排完这些事情,老夫人和刘氏就离开了,沈砚机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他低声唤了一句:“阿辞。” 无人应声。 “阿辞。” 无人应声。 洛清辞用爪子捂住嘴,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应声。 看着仙君转世这么倒霉,她都心生不忍,恨不得跳下去打那两个凡人一顿,可她的职责确实眼睁睁地看着仙君转世受苦。 沈砚机叹了一口气,翻身面朝内侧躺了。 不能指望狐妖,他只能自己多费点心思去安排这件事了。 沈砚机不稀罕这爵位,他只想知道,是谁逼死了自己的父亲。 他躺了片刻,又坐了起来,喊思安,“替我更衣,我要去见见妙清大师。” 思安却没有动,苦口婆心地劝道:“少爷您现在的身子……” 沈砚机看了他一眼,思安便低下头专心侍候了。 ———— 妙清踏入厢房,一眼就看到了沈砚机,他脸色苍白得,简直和旁边的狐狸有的一拼了。 “你敢点破我,我就杀了你。”洛清辞做了一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狭长的狐狸眼凶狠瞪着妙清。 妙清是一点都不怀疑她威胁的真实性,垂眸低首,心里那点小算盘放了下来,老实了许多。 他道:“不知施主找贫僧有何事?” 沈砚机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玉牌,慢慢地说道:“我有一时想相求于妙清大师……” 他把玉牌放到了桌子上,道:“若妙清大师能帮我这个忙,我就以此物相赠。” 若是平常,即使知道有危险,妙清也要拼一把应了此事,但在九尾狐的虎视眈眈之下,他半点意思也不敢露,连忙摇头道:“此物贫僧不敢收,施主有何事,直说便是了,贫僧能做到的,必当竭力。” “那就多谢妙清大师了。”沈砚机也不强求,直接把玉牌收了起来。 妙清简直要怀疑他原本是否是真的有意作为酬谢了。 ………… 半月后,武安侯府长子沈砚机,因悲痛过度,卧床多日,终病逝。 妙清大师言其天煞孤星之命,葬入祖坟恐会损害家族气运,需得于别处另葬。 武安侯府无法,只得将沈砚机之棺葬于郊外,而于祖坟仅立空坟。 ———— 沈砚机假死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很大一笔钱,刘氏为此心疼了许久,可想到自己的儿子会成为武安侯,她就又觉得这笔钱花得值。 刘氏是日日盼,夜夜盼,盼着自己儿子承爵的旨意,只是圣旨盼来了,却不是她所期待的内容,而是将武安侯府抄家、武安侯府满门抄斩的圣旨。 老夫人木木呆呆地被人从房间里拽出来,扣押起来,仿佛失了魂似的;沈砚和才不过六岁,家逢巨变,吓得哭了起来,眼泪又被官兵的刀下了回去。 老夫人此刻倒是庆幸沈砚机假死离开了京城,起码还给她留了个念想,沈家还不算绝了后。 刘氏在挣扎中,发鬓也散了,衣服也被扯乱了。 她不明白,她的丈夫,是为国捐躯,为何突然就变成了畏罪自杀?! 怎么亡夫朋友送的那些礼,就变成了他们收受西夏人贿赂的证据?! 沈砚机那小子倒是命好,让他逃过一劫…… 等等,沈家满门为沈安明陪葬,沈砚机是他最宠爱的儿子,凭什么能逃过一劫? 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了这事情,借着让爵假死的机会脱身! 对,对,他一定是有预谋的! 刘氏心中百转千回,陡然大喊道:“等等,我有话说!沈家还有人没被抓到!” 老夫人听她开口便觉不妙,可惜她被人压住,压根没有办法阻止刘氏开口,只能用更大的声音呵斥她,“刘氏!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是觉得我沈家还不够惨吗?!” 刘氏却置若罔闻,“沈砚机还活着!他之前是假死!” 她状若疯癫,撕心裂肺地大喊着:“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沈家就不算满门皆灭!” 老夫人软了身子,眼角终于忍不住垂下两滴眼泪。 完了,完了,沈家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