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然小小一招收买人心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早上这顿饭做得简单,粘稠的粟米粥配着白菜肉的大包子,兵士们吃得浑身暖呼呼的,干起活来也有劲儿。
虽说林悠然做饭是收钱的,但是每顿饭里的用心兵士们都能看出来,心里也感激,每日过来不是带几捆柴禾就是提几桶水,走的时候林悠然会一人塞上一兜小零嘴。
一来一回的,就是情谊。
中午不提供饭食,林悠然把早上剩下的包子用油稍稍一煎,便是极美味的“油煎包”,一人一个,垫垫肚子。
傍晚这顿才是大头,午后便要准备起来。
林四郎和林二丫像往常一样跑来食肆,熟门熟路地找到林悠然给他们留的肉包子,一边吃一边跟林悠然说着上午收黄豆时发生的趣事。
林悠然看到这两个小家伙才想起来缺了点什么。
“姑姑,不是说把孩子们带上么?你一个人过来,他们在家里吃什么?”
不只是林阿姑,其余妇人同样如此。她们都是没了丈夫,独自带着孩子过活的,最小的才一岁,路都不会走!
“给他们留了饭,大的看着小的,一天也就过去了。”虽然嘴上这样说着,林阿姑眼底却含着隐隐的担忧。
林悠然当即道:“四郎,二丫,你们去叫顾大郎把弟弟妹妹们带来食肆,还有其余几个婶子家的,一并喊来。”
两个小家伙郑重地接下这个任务,不等妇人们拒绝就抓着包子跑走了。
妇人们有些不知所措。
林悠然一本正经道:“说好了可以带孩子上工,一日两餐管饱,就没有打折扣的道理。若是把孩子自己丢在家里,万一出个什么岔子,倒是我好心办坏事了。”
“都是这么过来的,怪不到东家头上。”妇人们讷讷应道。
林悠然依旧绷着脸,道:“既然把你们招来河沿儿食肆,就是为了不让你们再过从前那样的日子!”
虽然被训斥了,妇人们却不约而同感激地红了眼圈。
很快,四郎和二丫就带着一串孩子过来了。
最大的是林阿姑家的顾大郎,最小的还在襁褓里,由一个年纪和二丫差不多的小丫头抱着。小娃娃哭得脸都紫了,也不知道这大半天是怎么过的。
娃娃的娘亲怎么会不心疼?手都忘了擦就把孩子楼到了怀里。
林悠然端着满满一笼屉包子出来,分给孩子们。
顾大郎伸出粗糙的小黑手,接过包子,闷闷地叫了声“大姐姐”,然后拉上翻斗车就往外跑。
林四郎一见就炸了,死死拉住翻斗车的另一头,吼道:“我好心好意把你叫来吃包子,你还要抢我们的翻斗车!”
顾大郎蔫哒哒地垂着脑袋,没什么底气地说:“我和你一道收黄豆……不要钱。”
他太小了,父亲缺席,母亲整日忙碌,因此无人教导他如何正确地表达情绪。
林悠然心疼地拍拍他瘦弱的肩膀,说:“去吧,不许打架,遇到事跟四郎多商量,听到钟声就回来吃晚饭。”
“听到没?阿姐说让你听我的。”林四郎心软了,然而还要梗着脖子强调自己的老大地位。
顾大郎竟也顺从地点了点头。两个孩子就这么别别扭扭又十分有趣地出了门。
林二丫有点怕顾大郎,没有跟过去。
剩下的孩子总共十来个,林悠然在食肆旁的树荫下铺了张草席,让他们自己玩。
林二丫起初不敢靠近,只躲在食肆里悄悄看着。林悠然并不干涉,等着她自己慢慢融入。
这个过程比她预想中还要容易些。那个和二丫同龄的小丫头主动过来,拉起二丫的手,把她带到席子上。
就这样,孩子们迅速玩到了一起。
林悠然放心地准备起了晚饭。
今日水牛送过来的是大米、鸡蛋和半片猪前腿肉,刚好三分肥七分瘦。林悠然不由想到一样吃食——四喜丸子。
不同的地方做四喜丸子略有差别,林悠然的手艺是跟着员工食堂一位姓宋的老师傅学的。
宋师傅最擅长做“铜皮银瓤金芯”的四喜丸子。
所谓“铜皮银瓤金芯”其实就是肉馅包裹着白水煮蛋。将丸子切开,最外面是一层铜色的肉馅,中间是银色的蛋清,最里面是金灿灿的蛋黄。
先铜,后银,最后金,预示着日子越过越喜庆,恰好暗合了“四喜丸子”的寓意。
包裹鸡蛋的肉馅调制起来比实心的丸子馅还要讲究些,干了不抱团,稀了不成形,还不能偷懒加淀粉,会影响口感。
林悠然没有宋师傅那般老道的经验,便自己琢磨出一个法子——拌肉馅的时候掺些生蛋清,这样炸出来的丸子肉嫩,还不散。
她做丸子的时候太过专注,没注意周遭的情形,等到把丸子炸好了一回头,才发现灶间就剩下她一个人了,妇人们全都躲了出去。
林悠然头顶缓缓升起一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