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胤之进去的同时,太子也挥手示意,令守在殿中的宫婢和太监都退了出去。 “皇兄近况如何?”李胤之缓缓落座于一旁的红漆梨木扶手椅上,侧眸看他,问。 太子正倚靠在榻上,看着他那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禁不住从喉间溢出一声嗤笑来:“托五弟的福,本宫这几日过的……非常不好。” 李胤之倒也不恼,从袖中悠然摸出一只白釉玉璧的药瓶,在手中摩挲一阵后,才随手将那药瓶扔给了他,道:“臣弟这不是给殿下您,送药来了吗?” 太子伸手接过,恶狠狠瞪他一眼后,到底服下。 “皇兄不问,这药是什么药吗?”李胤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眉梢轻挑,沉沉的眸色中几分冷嗤几分淡漠。 他这话问得诡异,太子不由一愣:“难不成,你这不是解药……” 话音尚未落下,他就感到喉头一甜,一股血腥气涌了上来。 “噗——”下一刻,他竟是克制不住地呕出一口殷红鲜血来。 鲜血点点染在他白色的中衣上,分外刺目。 “你!”太子不可思议地伸手指他,眼中几欲喷火。“你竟敢!” 李胤之的唇角似勾出几分浅淡笑意来。 因为这点笑意,他眼睛微微弯起,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透出秋月冷辉、霜雪寒光,淡漠又冷寂,浇入胸臆,令人背后阵阵发寒。 “有何不敢,太子殿下既敢步步设计,诱臣弟入局,欲行谋害,那臣弟为何又不敢光明正大地讨回公道呢?”李胤之眼睫低垂,将目光落在微有褶皱的袖口上,漫不经心地用指腹去轻轻抚平,沉声说道。 太子将手捂在绞痛的心口处,惊诧地看他,眸中流露出几分愕然来。 “你什么意思?”他问。 李胤之掀眸,睨他一眼,道:“臣弟只是对皇兄的缜密心思,由衷佩服。” 太子下意识地紧抓身下锦被,用力到指节泛白。 他细细地打探着眼前人,背后阵阵发凉,心里也慌乱不安起来。 李胤之这么说,是不是就证明着,他对自己的计划有了全盘的了解? 知道他会借宣王之手将寒香叶放在他车内,所以才放火烧了那车。 知道他会在醉仙阁的香炉里下毒,所以才将计就计,暗中换了那毒,在最后反将他一军。 可这些事情做得隐秘,参与到这件事里面的人都是他的亲信,不可能有人叛变,将计划泄露出去,那李胤之……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太子越往深处想着,心底的寒意便是愈甚。 他看着眼前一派淡然的李胤之,莫名生出几分惧意来。 这个人心思缜密,手段了得,远超出了他最初的想象。 看来从一开始,他就轻敌了。 心口处的绞痛又浓烈了几分,太子拼命压下喉间泛起的腥甜,看着他,问:“你明目张胆地对本宫下手,你就不怕吗?你可要知道,在这东宫,本宫只要唤出一声来,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李胤之回望他,眼中坦坦荡荡,没有一丝的畏缩和惧意。 “那又如何。”他说。 他这副淡然自若的模样看在太子的眼里,就是轻狂自傲,没把他这个储君放在眼里。 太子只觉怒火攻心,禁不住大呼出声:“来人!来人啊!” 一直静候外边的太监宫婢听到太子的这一急迫呼唤,忙推门赶了进去。 自李胤之进去以后,许亭晚的心里就一直在担忧,如今听到这唤声,不免心头一紧,也随着鱼贯而入的东宫侍婢,跟了进去。 一进门,看见的便是靠在榻上、一身斑驳鲜血的太子,以及静坐一旁、一派淡然自若的成王。 这幅情景,任谁看了都心中怀疑。 跟在太子身边的内臣小顺子忍不住尖着嗓子,质问出声:“成王殿下,奴才想问一句,您给殿下吃的到底是什么药?竟然令我们殿下变成了这般模样!” 在他话音落下时,许亭晚也站定在了李胤之的身前。 对于顺子的质问,他没有分出半分在意,只抬眼一瞥许亭晚,低声问:“怎么进来了?” 许亭晚低眉颔首而立,声如蚊讷:“小的只是担忧王爷……” 闻言,李胤之轻轻一挑眉,心情莫名一好。 然而他却说:“下次不可再这般了。本王叫你站在外边,就不要进来。” 许亭晚愣愣一颔首,应道:“是。” 太子见他们主仆二人丝毫没将他放在眼底,更是怒火烧心头,再无法将情绪克制。 他伸手指向他们,愤愤道:“成王歹毒无耻,明面上是给本宫送解药,实则是要毒害本宫,来人啊,把他们给本宫抓起来!” 可李胤之到底是皇室贵胄,又镇守北境多年,只坐在那儿,他身上那股被沙场历练而出的凛然清贵之气,就能逼得东宫那帮护卫不敢上前。 手持长|枪的护卫们犹犹豫豫大半天,也只将他们给围了起来。 面对眼前的这副情景,李胤之不慌不忙地起身,从护卫之间的缝隙看过去,直面太子,道:“臣弟如何敢毒害殿下。” “太子殿下都已经呕血了,你还敢说你不是毒害?”小顺子怒道。 李胤之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淡淡扫过,说:“是□□还是解药,请太医便知。” 他镇静的模样让太子心生狐疑。 将李胤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他吩咐顺子:“去传太医。” 顺子不敢有违,忙退了出去,亟亟奔赴太医院。 不多时,之前的陈院判就被叫了过来。 可怜陈院判连气都没喘平,就得开始为太子诊脉。 半晌,他起身答:“恭喜殿下,殿□□内毒已然排清,不日便能恢复。” 这让太子不由得一怔,诧异地一瞥对面的李胤之。 他又看着匍匐身前的陈院判,不甘心地问道:“那本宫呕血又是为何?” 陈院判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殿下呕出的那些血皆是毒血,毒血一清,寒香叶的毒也就解了。” 太子登时哑口无言。 李胤之环视一番周遭的护卫,启唇问道:“皇兄这下,可以放臣弟走了罢?” 太子被他摆了这么一道,心生怒气又不能发泄,只沉默地一挥手,那些护卫便随他的动作退开。 李胤之看着那些护卫退到屋外,对太子微一欠身,说:“那臣弟就先退下了。” 话音一落,他就转身过去,带许亭晚离开。 留在屋内的太子越想越气,想起方才李胤之把自己压了一头,就心生怨愤。 再压不住心头怒火,他掀被起身,不顾宫婢的阻拦,跌跌撞撞往外边而去。 扶在门沿上,他看着李胤之和许亭晚一前一后离去的身影,心底生了几分怪异感。 片刻后,他将目光凝在李胤之身旁那娇小身形上,缓缓扯出一笑来。 看来,他这个看似刀枪不入的五弟,也还是有软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