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声线向来是低沉又华丽,听来熨帖人心。 可却在此刻惊起一室的汹涌波涛。 “成王殿下这是承认自己心怀不轨,欲毒杀太子殿下了吗?”宣王微一眯眸,依旧紧盯着他。 李胤之终在此刻侧眸向他看来,黑眸似沉墨,在天光下透出幽邃的目光来。 “宣王自家之言,莫要胡乱冤枉了人。”他静静地看着宣王,神色宁静似松上轻雪,无端透出几分冷意来。 再不顾四下的议论,李胤之看向陈院判,问:“若本王记得不差,这寒香叶的毒性,是日积月累而成的罢。” 陈院判接了他话,道:“是,这寒香叶毒性奇特,离根的时间越长,毒性就越重,若只采摘了十天半个月,那它的毒性就甚微,最多使人吐血昏迷,若时日长至三五年,轻微一点便足以致命。” “那陈院判可否能辨认,这香料里的寒香叶,约是采摘了几日?”李胤之道。 陈院判又一次捻了香料来看,细细辨认后,道:“这其中的寒香叶虽是枯黄,可细细看来还是有一点绿意在,所以下官推测,这寒香叶最多只离根了七日,只是以火烘烤,才干枯了的。” 而李胤之,已是归京一月多了。 四下又是无声,只是这一次沉默的意味,却与方才的蓄势全然不同。 在场的人身居高位,个个都是人精,若再出声质疑成王,那就是傻子了—— 若不深入了解这毒,尚可说成王图谋不轨,欲谋害太子。可现在知道了采药的日子和毒性的深浅,再纠缠下去,恐怕风向就是一倒:太子最是可能使苦肉计栽赃成王,毕竟那毒的药性不深,采摘的日子也和成王归京的日子对不上。 宣王顿了顿,硬邦邦说道:“那看来,倒是我们冤枉了五皇兄。” 李胤之闻言,唇畔牵出一抹浅笑来:“我初入京城,自然避不开这明枪暗箭无数,倒是太子殿下……此次大意了呢。” 话不能再说下去了。 圣人深吸一口气,挥散了众人:“都退下罢,让陈院判好生为太子瞧瞧。” 顿了顿,他神思一转,又叫住了将要行到门口的李胤之:“小五,你身边既然有解毒的高手,就麻烦你回去,让那人给太子配一副解药,择日送到东宫罢。” 李胤之淡然应下。 不多时,陈院判也退了出去,一时间,偌大的殿内就只剩了圣人与太子父子。 “太子,今天的事情朕暂且饶你一回,若有下次,朕拿你是问。”圣人看着那似是晕厥的人,道。 说着,他就起了身,阔步往外行去。 而榻上那本是昏迷的人,却在此刻缓缓睁了眼,恨恨地咬紧了牙关。 好你个李胤之!今日让你侥幸逃过了一劫,但有朝一日,本宫非让你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抓紧了身下锦被,眼底杀意愈重。 行在宫道上的李胤之似对这杀气有所感知般,淡然一回首,对那碧瓦飞甍的一处殿宇,轻轻地一挑眉。 “王爷……”宫道另一头的荣埕看到那徐徐而来的熟悉身影,不由得向他迎了过来。 “在看什么?”看李胤之略有些出神,荣埕不解问道,也顺他看的那个方向望去。 却只见得殿宇重重,朱墙琉璃瓦的连绵皇城。 “走罢。”李胤之并未答他的疑问,只负手身后,率先往那边的车驾行去。 荣埕挠了挠头,无奈又困惑地跟上。 许亭晚已在这车驾前等了许久,又因为听到走过的那些大臣说,太子殿上呕血与成王脱不开干系,所以心下不免担忧。 此刻见他闲步而来,未免松了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李胤之,声如蚊讷地问:“王爷没事罢?” 李胤之摆首:“无碍。” 说着,便撩起衣摆踏上矮凳,坐到马车上去。 许亭晚轻轻抬手,扶了扶他。 袖口偏大,在她扬起手臂的时候,就顺势滑到了她小臂处,露出了那一截白腻藕臂。 而她腕上的那条黑线手链,愈将那白衬得耀目,若冬日里的一抔轻雪,莹润生辉。 等李胤之落座于车厢,回首向她看来时,她已将那袖子捋了下来,堪堪掩住了那条手链。 “驾——”外边的车夫轻喝一声,便驱使着骏马将马车带动,碾过宫殿,颠簸前行。 李胤之似是倦极,阖眸凝神。 又如往常般,车内的二人相对无言。 许亭晚也有些发困,捂嘴打了个呵欠。 她的动作已是极轻,可李胤之还是像被惊动般,缓缓睁了眼。 许亭晚心中一惊,一时间就维持着那个抬手捂唇的姿态,忘了动作。 衣裳不太合身,袖子已经滑到了她的手腕处,而悬在她雪白小臂上的手链,也彻底落入了李胤之的眼中。 李胤之微微眯了眼,眸底的神色沉沉。 这样的手链,他也找到了一条,此时正贴在他的心口处。 两条手链都是黑线编成,手工精制,唯一不同的,便是被圆润细珠簇拥在中间的那样缀饰。 她是星,他是月。 许亭晚被他这般紧盯着,不免赧然,忙低首下去,看也不敢看他。 可她却感觉李胤之并未因她的动作而将目光收回。 那目光就像是有实质般,轻轻扫过她发顶,带起一丝丝颤栗来。 许亭晚禁不住将脑袋垂得更低,颊边的红晕也渐染到了耳根上。 触到那娇羞的粉,李胤之才终是将目光收回。 状似无意地,他问:“本王还从未听你提起过,你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