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是在季泽予的再三催请下,才出现在工作室。 这是季泽予创办的君子之泽漫画社,十多个画手和几个运营成员,老人多是A大同届的同学,这两年新加入的成员在微博上都小有人气。 搞创作的自由职业,对出勤没有要求,创业初期画手大多在家里画画,按时交稿即可。后来工作室规模大了些,季泽予在写字楼租了办公室,虽然没有明确要求,但成员们几乎都选择每天到办公室打卡上班。同事之间的氛围很好。 春夏作为君子之泽的核心人物,被季泽予要求着参加过几次聚会,平时很少露面。工作群里也从不主动发言,有人艾特才会回复。重要的事情季泽予会单独通知她。 办公室装修得轻松舒适,三张木制长会议桌便是大家的工作台,放着十几台电脑和手绘屏,杂七杂八的收纳架和各种用品占满了桌子;墙上装饰着几幅风格独特的画作,还有一个一米宽的牛皮纸卷,记录一些重要待办事项;角落里有舒适的懒人沙发,地毯,还有一架装满了零食的柜子,旁边是放冷饮的冰箱。 春夏进来的时候,正有人从里面抱了满怀的可乐出来。 “夏木大大来啦。”那人喊了一声。 有说有笑的办公室众人将视线投了过来,各自打招呼。春夏挨个回应着。 与此同时通过里间办公室的玻璃门,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子正趴在季泽予的办公桌上,翘着脚跟他说话。季泽予靠在椅子上,姿态闲适,眼里含笑。 春夏虽然不常来,也拥有自己的一个位置,因为时常不用,已经被旁边的同事霸占。 那是个胖乎乎的短发女孩子,连忙把自己的各种杂物扒拉过来,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对不住,我桌子太乱了。” 春夏说没关系。 胖姑娘把手里的一盒流心挞往她这边一推:“尝尝这个,超好吃。” 春夏摇头拒绝了。 季泽予推开门走了出来,女孩子跟在他身后。挺漂亮的,打扮很时尚,妆化得很好,身材也很好。 “春夏,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洛檬,新加入的成员。”季泽予在洛檬的腰上虚扶了一把,指着春夏,笑着说,“这是夏木,你的偶像。” 洛檬果真露出一副见到偶像的小粉丝式激动表情,小跑着朝春夏而来。“夏木大大!” 胖姑娘借着拿回流心挞的姿势,飞快地在春夏耳边说了一句:“小心她。” 洛檬经过一张办公桌时,弯腰从两个男同事的桌子上伸手过去,抽了一本画册出来。然后在春夏面前蹲下来,下巴垫在桌子上,眨巴着又大又漂亮的眼睛说:“大大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我喜欢你很久了,从你连载第一部漫画的时候我就开始追了。” 春夏签完名字递还回去。 “哇,太开心了!”洛檬捧着画册,兴奋得原地蹦了两下。 可爱的样子惹得几个男士笑了起来:“我看你不是来工作的,是来追星的吧。” 洛檬娇俏地哼了一声:“想签我的工作室可多了,你以为我为什么选择你们呀,当然是为了我的偶像啊。” 她开心地朝不远处的季泽予晃了晃手里的画册:“你看。” 季泽予笑了笑。 因为春夏的突然出现,中午临时决定聚餐。 出发的时候洛檬直接凑到春夏旁边,很亲热地挽住她的手。 春夏立刻把手抽了出来。 洛檬愣了一下,看到她弯腰去拿包,便没多想。 “姐姐,你多久来一次工作室啊?”她走在春夏身边。 这声姐姐有几分陆壹的影子,但没有他那种与生俱来的、让人无法心生排斥的亲近感。 “有事会来。”春夏回答。 吃饭的整个过程,洛檬都待在她身边,问东问西。春夏话很少,有些涉及隐私的问题不想回答,便干脆不回答。洛檬是个不会冷场的性格,一直挑着各种话题来说,气氛倒也不算冷。 聚餐结束,一众人回工作室。 季泽予这时才从男生中间走了过来,问春夏:“你回家吗?我送你。” 春夏说不用,季泽予也没坚持。 胖姑娘经过春夏身边的时候,再次偷偷提醒她:“你有时间的话看一下群里。” 她没有说透,最后留给春夏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陆壹很久没往春夏跟前凑了。 不再发自说自话的微信;不再在她下课的路上等她送她回家;不再从超市订食物送货上门。 仿佛凭空消失了。 那个总是叫着她姐姐,有趣又有教养的少年,就这样从春夏的生活了隐去了踪迹。 春夏还是老样子。有课的时候去一趟学校,其他时间都宅在家里,白天看各种各样的电影,夜里喝着咖啡赶稿。 季泽予曾经约她看电影,春夏拒绝了。 深秋在日渐降低的气温中悄然而至。 春夏在地图上搜索伯克利咖啡,市里有好几家。她一个一个点开详情看实景图,在最后一家看到了熟悉的logo。市中心最好的地段。 春夏去伯克利的那天,穿了一件深色外套,宽松的毛衣,阔脚裤。 下午三点正是订单最多的时候,她排在队伍后面,到了柜台前,拿出一个罐子:“这种咖啡豆还有吗?” 接待她的正好是唐琪,瞧见那罐子便愣了一下。 瑰夏? 那两瓶绿标瑰夏? “这个豆子量很少,我们店里目前没有了,”她微笑着说,“可以请您到那边稍等片刻吗?” 春夏点点头,跟着她走到一处帘子隔开的小包间。 唐琪走到她看不到的地方,赶忙拿出手机给陆壹打电话。 陆壹困倦的声音从那头传来:“着火了?干嘛给我打电话?” “你赶快下来,”唐琪压低声音说,“你送瑰夏的那个美女找上门了。” 陆壹神智不清醒地唔了一声,两秒钟后猛然拔高声音:“谁?” 唐琪一字一顿地重复:“拿着瑰夏的美女,现在正在店里。” 她刚说完,那边啪的就把电话挂了。 紧接着楼上一阵微不可查的咚咚咚。 一分钟不到,陆壹就套着毛衣和家居裤,顶着鸡窝头下来了。 唐琪给他指了指包厢的方向。他只看到一片深蓝色的衣角,却一眼就确定那个人是春夏。 陆壹洗了把脸,套上店里的围裙儿,亲手做了一杯咖啡。 店里正是忙的时候,他竟然被自己的店员嫌弃了:“陆壹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碍手碍脚的,正忙着呢,先去一边玩儿去。”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啦,”陆壹伸手去够方糖,“你再对我不尊敬,我就扣你工资哦。” “扣吧扣吧。”嫌弃他的正是店里的一把手,他的经理,不仅不尊敬,还反过来威胁,“你扣我一毛钱,我明天就带着大家辞职。” 陆壹瞬间气焰全无,笑嘻嘻地讨好:“芳姐别,我给你加一毛还不行么。” 这么没骨气的老板也是不多见了。 陆壹小心地越过忙忙碌碌的众人,端着咖啡走进春夏所在的包厢,放到她面前。 春夏抬起眼,他已经在对面坐下了,眼神里藏着一点隐隐约约,难以察觉的小幽怨。 “姐姐,你怎么过来了呀?” “我来买咖啡豆。”春夏回答。 那两罐咖啡很快就被她消耗完了,她试过一些其他的,味道都不称心。没想麻烦他,但是她问过的其他咖啡店,都不供应这种咖啡豆。 “你喜欢喝那个,我叫人再给你定一些,到了给你送过去。”陆壹道。 不管能不能追,“先女孩子之忧而忧,后女孩子之乐而乐”是他的人生法则。 “谢谢。”春夏说,“多少钱,我付给你。” 阳光挺好的,陆壹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头发被午后的太阳晒得毛茸茸的,让人很想揉一把。 “五毛。”他说。 春夏默不作声地看了他片刻,打开钱包,还真的摸了一枚五毛硬币出来。 竟然又是梅花的。 陆壹怀疑她是不是收藏了很多。 他把硬币按在桌面上划过来,收下了。 春夏端起漂亮的骨瓷杯子,喝了口咖啡。 和上次的味道不大相同,但一样的难喝。 说实话,这是她喝过的最难喝的咖啡。 然而陆老板对自己砸招牌的手艺一无所知,还十分诚恳地问:“好喝吗?” “不好喝。”春夏诚实地回答。 “……”陆壹面不改色地扯,“新口味,既然不好喝就不推出了。” “嗯,不要推出了。”春夏说着,又喝了一口。 陆壹看着她平静的样子,不禁怀疑,一个月没见她是不是学会了开玩笑,故意在逗自己。于是伸手将咖啡从她手中拿过来,抿了一口品尝。 转头就吐了。皱着眉难以置信:“卧槽,这是什么品种的□□?” 他端走咖啡,趁店员不注意从工作台顺了一杯顾客的过来。 外带的杯子,春夏拿在手中,无意识地转了转。 陆壹桌子上一趴,下巴搭在手臂上,乍起来的几根头毛泛着透明的金色。他望着春夏,长长的睫毛下眼睛黑幽幽,十分无辜。 “姐姐,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春夏沉默了几秒钟,才点头。 “有就是有,为什么这么迟疑呢?” 春夏不说话。 陆壹又继续道:“我们认识这么久,怎么连个影子都没见过,你也从来不提。” “你也没有问。”春夏说。 她的表情永远那么冷静,连微表情都很少,好像是个没有情绪的人,很难让人猜出她心中所想。 陆壹盯着她好看到毫无瑕疵的脸,心想不知道哪个猪蹄子走了狗屎运,又被自己的猪油蒙了心,放着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不管不问。 他都不放心让姐姐一个人走夜路,那个猪蹄子竟然连个鬼影子都不见。 半晌,他抬起头,上身往前倾了倾,压在桌子上,靠近她低声说:“姐姐,谈恋爱不是这样的。” 春夏轻轻抬起眼。 “那应该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