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曲不得不承认,这牛头虽然眼睛样子奇怪,审美却不错。
都是画假脸,马面那脸画的就很孩子气,配上他平时咋咋呼呼的性格,几乎让人只要一看见他张嘴,就想捂耳朵。
但牛头不是,牛头画的这张脸,细看其实很有几分像凡间的西域人,山根很高,眼窝深陷,反正不是只纯正的中原“牛”,也不知他是在哪学来的,在地府那堆个个浑身阴气缭绕的鬼差里掺合着,冷不防瞧上一眼,还挺有趣儿。
最令人感到舒服的是,牛头好像不大爱说话。
不爱说话好,不爱说话太好了,总比又来一个唢呐好。毕竟虽然之前没见过,但在来这的路上,谢曲心里已经做好要听牛头马面唢呐二重奏的准备了。
结果居然意外的清净。
清净得甚至都有点过头了。
凑齐了人就出发。在去云仙泽的路上,谢曲全程只听到马面在说话,他则见缝插针哄哄孩子,范昱偶尔也会附和两句,至于牛头?牛头从始至终都一言未发,安静得像个哑巴。
具体安静到什么地步呢?
连笑都没声儿!
谢曲闲来无事,在路上特意留神过,发现每当马面讲到有趣之处,他和范昱都会被逗笑,但牛头不会。
就算碰上特别特别有意思的,牛头也只是弯一下眼睛,嘴角往上轻轻勾着,就那么笑不露齿地跟着点点头。
一路上,谢曲花了挺多心思琢磨牛头脸上这笑,总觉得这笑看起来有点诡异,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儿来形容它。
想了很久都没头绪,结果临到云仙泽大门口,谢曲终于挖空心思找到了一个很合适的词儿,可以用来形容牛头脸上这笑。
这词儿叫“温婉娴淑”。
试想,一名身高九尺的异域面孔壮汉,却总是对着别人笑得一脸温婉贤淑,这……这场面岂能不诡异?
尤其这“温婉贤淑”的牛头不止安静,还真的很体贴。
范昱的药,马面爱吃的小零嘴,甚至是他谢曲平常最喜欢的米酒,牛头竟全一样不落的带在身上,随叫随到,绝不懈怠。
甚至还有乘凉的伞,画符的黄纸,上好的狼毫笔和混血朱砂等等等,牛头竟然全带来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牛头简直就像个善解人意的百宝箱。说句不客气的话,和牛头一起出任务,路上都不必刻意提醒,只要一个眼神再把手一伸,牛头就会及时把同伴想要的东西翻出来了。
虽然闷得像只锯嘴葫芦,但胜过千言万语。
闷得谢曲甚至都有种错觉——这牛头要不就是真哑巴,要不就是和马面用了同一张嘴,马面平时用嘴多,牛头自然就得安静。
所以在继马唢呐之后,谢曲又在心里给牛头起了个诨名儿,叫牛葫芦。
但不管牛头是安静是吵闹,身上有什么本事,大家既然是来办正事的,总不能一直站在大门口不进去。
其实离得老远谢曲就感受到了,柳云仙是灵修,死后的煞比李章厉害很多,虽然如今只笼着云仙泽中一座偏殿,没有像李章那样,投机取巧直接建了座鬼城出来,怨气却比李章只多不少,令人极难接近,大白天的就已是阴风阵阵了。
大风吹得冷,范昱嗅着风中熟悉的血煞味儿,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又开始咳嗽。
看来柳云仙这茧,是织在他当初死去的地方了。
云仙泽弟子众多,现下死了掌事主人,内里弟子们乱成一团,各处走动的都有。但灵修再厉害也只是凡人,凡人看不见鬼差,谢曲等人也乐得清净,几乎没多想,手印一结,便神不知鬼不觉混入了云仙泽中的偏殿。
结果刚一进去,谢曲人傻了。
因为想象中和上次一样的小迷宫并没出现,而且范昱、牛头和马面全不见了,就剩他自个被孤零零锁在一个燃着甜香的密室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用神识和范昱说话都做不到了。
电光火石之间,谢曲忽然就想起范昱曾和他说过,要他别在茧里乱跑,更别乱摸或者乱动,如果可以,在他记忆恢复之前,最好能一直紧跟在范昱身后。
他这回倒是真记着范昱的话了,也很想跟着,可……
范昱之前也没告诉过他,这破东西有时还会随机分配来访者的“出生地”啊!
正精神紧张着,偏巧屋里线香又断了,紧接着有极轻的脚步声响起,来人叩着门问谢曲:“今天也不想见我么?我知道错了。”
听着有点熟悉,但绝不是范昱的声音。
谢曲:“……”这他妈……这人问谁呢?
谢曲头发根都立起来了,他环顾四周,连屋里镜子都照了,再三确认现在这屋里确实只有他一人,并且他也没有像上次一样,忽然附在别人的身上。
结果门外那人偏还很锲而不舍,根本不给谢曲往深里琢磨的机会,自顾自地对谢曲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我……我现在就进去找你下棋,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