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见他渐渐走远,她还是自顾自地找补面子——
她戴了口罩。
他怎么可能,认得出。
。。。
待导演走上舞台,演员们立马朝两侧分流,为他让出C位,又是一轮猛烈的掌声。
直到。
他笔直颀长的身影站到了舞台正中,主持人将话筒交到他手里,请他先和热情的观众打个招呼。
“谢谢你们来看这部电影,希望你们喜欢,谢谢。”
他开嗓,醇厚的标准京腔,经过电流的渲染,磁性十足。
主持人还想等他多说两句,见他已经放下了手里的话筒,知道毕导惜字如金,便把话题引到男女主演身上。
秦京和黄可欣分别向观众打了招呼,极谦虚、谨慎地回答着主持人的提问。
坐在最后一排的玖弎,一直很想看看黄可欣在镜头和P图之外长什么样,身材如何。
费力朝舞台上张望着,只看见一个瘦高的,像圣诞树一样全身发光的轮廓,整个人一直往毕景帆的方向靠,与旁边的女二隔出了一个人的距离。
此刻她正对着话筒说:
“拍这部戏对我来说。真的是一次十分艰难的考验。在零下四十度的海拉尔,导演让我们还原当年农场的真实生活,一场戏拍下来,睫毛上的冰遮住眼睛,我什么都看不见,粗布棉袄冻得梆硬,手脚都没了知觉。我想,如果不是对导演的绝对信任,如果不是看导演那么辛苦,还一直在给我们鼓励,我根本不可能坚持下来。”
黄可欣吐的这些苦水,一半是在夸奖自己敬业,另一半,也是在恭维导演。
男主角秦京听着,赞同地点头。
站他俩中间的毕景帆就像是置身事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不耐烦的样子,装都懒得装。
冷场。
主持人赶紧进入现场提问环节。
场上问答了些什么,玖弎隐隐绰绰听着,却也没在听。
她的思绪已经跟着黄可欣的话,飘远了。
。。。
毕景帆拍起片子来有多拼,她见识过的。
那年淮江发大水,一夜之间溃堤决口,淹了十几个村子。
暴雨下得不停,上游压力也大,为保中心城市,上游开闸泄洪,下游村子里的老弱妇孺根本来不及撤离,爬上房顶等待救援。
或者,等着被不断上涨的洪水冲走。
她爸爸所在的部队接到命令,动用了上百艘冲锋舟艇前往救援。
当时上大四,正在电视台实习的毕景帆也跟着一同前往,和官兵们深入险情一线,采访报道。
被洪水围困多时的村子早已断水断电,补给进不去,灾民出不来,人们从电视上看到的抢险救援最新进展,都是毕景帆拿命去拍的。
玖弎放暑假在奶奶家,因为牵挂正在一线抢险救援的爸爸,电视台播放的有关抢险一线的新闻报道,她都时刻关注着。
期间,毕景帆曾经现场采访过她爸爸。
爸爸平时工作忙,这回是难得休假又被紧急叫走,玖叁已经有二十多天没见到他了。
从电视上看,爸爸黑瘦憔悴,嘴唇开裂,眼睛里面布满血丝。
现场条件的艰苦和救援的困难,可想而知。
新闻画面里,毕景帆并没有出镜。
采访即将结束时,电视画面下方打出了外派采访组的工作人员名单,一共只有三个人,毕景帆(实习记者)的名字赫然在列,排在最前面。
她便是从那时起,记住了这个名字。
。。。
场内。
忽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玖弎茫然抬眼。
是一个年轻女观众,在正式问题之后突然追加了一个八卦——
毕导,像您这样名副其实的人类高质量男性,不知在选择人类高质量女性方面,有什么要求?
不是时雨给他的台本上的问题。
毕景帆连想都懒得想,淡淡看着观众席,欠揍地拖着腔调回——
你这样的。
真是句逢场作戏的玩笑话。
引来场内哄笑连连。
玖弎看着他一本正经地作出如此不正经的回答,不屑地“嘁”了一声。
这位人类高质量男性。
有时候还真,不要脸。
这时。
主持人笑着宣布首映式到此结束,希望大家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玖弎趁大家意犹未尽,陆续缓缓起身时,已经第一个冲出了放映厅。
更到一半的小说里,她突然想加入一个自诩“人类高质量男性”的二逼配角,增添一些喜剧效果。
想得投入,没留意迎面走来,正准备进隔壁放映厅的一对男女。
男生手里捧着可乐爆米花,眼睛都在那女生身上,眉飞色舞不知说着什么,逗得女生花枝乱颤。
好巧不巧。
和同样没有看路的玖弎稳当当撞上。
爆米花从天而降,撒玖弎一头一脸。
可乐也飞出塑料杯,泼玖弎一身。
“呀,对不起对不起。”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男生认错态度端正,没有倒打一耙。
估计也是看她被泼得实惨。
玖弎当然也说不出类似“你怎么走路不看路”这样的话来。
因为骂他就等于骂自己。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掸掉头发上沾住的爆米花,又低头看了眼身上正淋淋往下滴答的可乐,认命地想。
好吧,又砸手上了。
“有纸巾吗?”
她问那个女生。
女生这才反应过来,掏包取出纸巾,说:“有,有。你都拿去吧。”
她接过纸巾,把衣服上的可乐聊胜于无地擦了擦。
那对男女已经又对她说了声“对不起”,欠了欠身,钻进了放映厅。
光洁的地板上,爆米花尸体无辜地横陈一地,棕色的可乐一点点聚成了汪汪一滩。不远处的保洁阿姨眼里射着杀人的光,已经拎着墩布和簸箕往这边走来。
身为肇事者,同时也是受害者的玖弎,只得在首映礼散场的众目睽睽下,迅速离开了案发现场。
另一边。
电影首映大获成功,制片方已经定好私人会所庆祝,从放映厅出来,黄可欣缠着毕景帆,娇声细语地问:“师哥,我能坐你的车去吗?”
见毕景帆盯着放映厅的出口看,她也勉为其难看过去,不过是个人撞人的小事故,便没当回事,继续问:“行吗,师哥?”
保洁阿姨已经开始墩地了。毕景帆不动声色的推开黄可欣挂上来的细白胳膊,慢条斯理地说:“不行。”
说完,头也不回就往停车场走。
时雨跟在后面,觉得黄可欣怎么也算是新生代里的大花,毕景帆这样拽脸不留分寸,面子上实在过不去,不禁面带歉意地对黄可欣说:“导演还有点事,要先走一步,那咱们就,一会见吧。”
黄可欣的舞台妆,粉打得厚,表情不太自然地一笑,有点卡粉。
她朝时雨点了点头,眼神里的不甘和哀怨,不像是在,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