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去德荣堂和乔王妃用过午膳后才回了荷香院，从筠殷勤地打了帘子跟在赵觅祯身后，声音低敛：“姑娘，张妈妈刚送来了些糕点，说是夫人念着姑娘这几日吃食不好，特意送过来的。”　　　　正沏了新茶的水秋笑道：“不用递了，姑娘乏了。怎这么不懂事儿，往常这时候姑娘都该歇息午觉。你下去吧，我来伺候姑娘。”　　　　从筠闻言诺诺应声，低眉敛目地出了屋子。水秋笑着将茶端了过来，“姑娘喝过茶便歇息吧。姑娘从前不是说最不愿去绮晴院么？这几日倒叫姑娘日日去立规矩，可苦了我们姑娘。”　　　　一旁的碧巧一脸踌蹴，似乎想与水秋争辩几句，却一念及水秋是姑娘身边最得宠的丫鬟，也就没了说话的勇气。　　　　倒是让赵觅祯抬头好好的看上了水秋一眼。　　赵觅祯漫不经心道：“母亲怀了身孕，自然要紧着。”　　　　水秋并无察觉，言语之中似乎都为在自己主子鸣不平：“可不是。前几月就折腾的姑娘和世子爷吵了一架，现是越发不得安宁了……”　　一旁的碧巧早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放肆！”　　　　赵觅祯声音清脆，却一下让喋喋不休的水秋呆住。屋外守着的碧巧和从筠还有几个二等丫鬟都跟着进了屋子。　　　　“姑娘……”水秋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大约是原主从前在丫鬟们言语也不会管束，诸多言辞，也越听越叫赵觅祯惊心。　　　　“我母亲如何，凭你一个丫鬟也能议论的？”赵觅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氤氲间看着水秋瑟瑟惊愕的模样，又道：“主子之间的事情，你一个下人如何议论得了？我母亲乃承阳世子妃，你如此藐视我的母亲，是不是也藐视我们承阳王府？碧巧，叫几个小厮将这等不敬主子的丫鬟捆了送到爹爹面前去。”　　　　水秋一滞，随即反应过来立马扑跪在赵觅祯的脚下：“姑娘饶命啊，奴婢说错了话，奴婢再也不敢了，还求姑娘看在奴婢服侍了姑娘这几年的份上求姑娘宽恕啊！”　　　　一旁的碧巧居然也磨磨蹭蹭到赵觅祯的身边，小声道：“姑娘，要不就饶过水秋这一次吧，若是被王妃知道，只怕会不喜。”　　　　咦，这倒有些意思了。　　　　听碧巧这话里的意思，水秋居然是祖母身边的人？她随即便想到一丝难堪的念头，难道这么教坏她的，居然是她的祖母？　　　　不可能吧，她明明记得那个年过五旬的老妇人气质雍容大度，根本不似这般心机深厚之人。　　　　电光火石之间，赵觅祯已有了考量。她沉声道：“按我说的，捆了交给爹爹。”　　　　若此刻不能强硬些，只怕日后再管束起来越发困难，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都能轻易揭过，那平日里大大小小的错是不是也能揭过不提？　　　　水秋心底一沉，这才知道自己没有了活路，还想着哭喊几句饶命，却被进门的小厮一把堵住了嘴，给拖了下去。　　　　“至于祖母那里，我自会过去请罪。”　　　　对于赵觅祯而言，这不过是极其平常的举措，放在现代而言，有人说了几句父母的不好那也是得抡起家伙打一架的，何况是阶级观念深重的古代？然而此刻绮晴院的正厅里，一脸骇然的柳氏却惊掉了手中的茶杯。　　　　茶水顿时洒了一地，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皆是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收拾。　　　　“你说的可是真的？”柳氏仍有些不可置信，“祯儿为了我？捆了水秋？”　　　　张妈妈堆满一脸的皱褶，笑道：“是真的。刚刚从筠还来回禀了老奴，依老奴看呐，姑娘是真的长大了懂得维护世子妃，这是好事，世子妃就别再落泪了，免得伤了身子，对腹中胎儿也不好。”　　　　柳氏这才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缓缓坐在软塌上：“原是真的。祯姐儿也肯为我着想了，只是，只是这水秋是王妃赏的人，就这样打发了，怕是嘴上不说，心里多少也会有些计较，我还是去一趟德荣堂罢了。”　　　　毕竟是自己闺女，即便横冲直撞的，做娘的，也少不了要在背后收拾。　　　　张妈妈点头：“世子妃说的极是，但现在世子妃行动不便，不若等上一刻，待世子回来了再去也不迟。老奴想着，原王妃赏水秋给祯姐儿时，那丫头也不似现在这般没规矩，说起来，倒像是有意纵容的结果？原不是老奴该议论的话，但到了现在，奴婢也只能直言不讳了。”　　　　“王妃如果看重祯姐儿，只怕这是王妃有意敲打才对。现姑娘做事如此冷静利落，王妃心里哪有什么不高兴的呢？饶是真的不高兴了，也有世子爷哄着，再过几个月，便还有一个能哄的，世子妃便不要多虑了。”　　　　张妈妈这番话极为透彻。话虽说是对赵觅祯的敲打，但对一个十岁的幼童又能敲打什么呢？无非是对世子及世子妃罢了。幸而世子是个明白人，虽对于赵觅祯不成器的样子颇有些无奈，但却并无怨怼，一心一意在朝堂之上，柳氏听明白了这些，这才如幡然醒悟一般点了点头。　　　　“若此说来，竟是我在拖累世子了。”柳氏轻叹一口气，秀眉轻拧，“原个是我不明白，好在妈妈你是个好的，这些话以后大可直言不讳，不用顾忌太多。”　　张妈妈只能笑着说是。　　　　这边，绮晴院才醒悟了一个，那边，德荣堂倒是安静了许多。　　　　乔王妃静静的听完陈贵家的回禀，面容微霁：“你是说，祯姐儿直接将水秋堵了嘴拖走了？”　　　　陈贵家低眉，答应了声是。　　　　整个德荣堂鸦雀无声，留在屋子里的几个丫鬟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片刻后，乔王妃反而笑了，“我原是小瞧了祯姐儿。”　　　　陈贵家的便不敢轻易接话了，只能低着头不答话。　　　　“好了。”乔王妃摆了摆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水秋在祯姐儿身边服侍也有好几个年头，我原想着是个伶俐的丫鬟，给祯姐儿伺候也好，却不想生出了这些歪心思，挑唆祯姐儿与世子妃不和，这是该罚，就按祯姐儿的意思，让她爹来处理。”　　　　念及世子，乔王妃又叹了口气，“我原给世子千挑万选，却不想世子自己偏很有主意。这柳氏的门第确实差了些，但世子喜欢，我当日在嘉和长公主的生辰宴上见她，也是个知书达理，模样温顺的，却不想是个立不起来的。”　　　　“懿哥儿是嫡长子，以后也是要承袭爵位，这样的世子妃，于懿哥儿又有何好处？我原看着水秋多了些心思，也是为了敲打敲打他，现在这两年看来，柳氏倒也不是个糊涂的，至少是个大方的。”　　　　陈贵家的笑了笑，声音温和：“王妃说的极是。去年王妃带上小姐们去行宫秋猎，也不是将王府交给了世子妃么，世子妃最后不也将王府打理妥帖了？世子妃就是性子软，容易让人觉着柔善可欺。”　　　　王妃想到陈贵家所言，也笑道：“你说的很是。也罢，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眼看着祯姐儿也大了，比以前好了许多，我也该让世子妃学着掌事才对，我原是担忧她，现而才惊觉，祯姐儿都这么大了，也该让她多经历些。就是世子子嗣单薄，这才是我真正担忧的，我也盼着柳氏肚子里能给我生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哥儿。”　　　　陈贵家笑着顺和：“王妃福泽深厚，照顾着世子和世子妃呢，这次定能给王妃添一个孙子！”　　　　王妃还在与陈贵家的聊着，门外的丫鬟已传道：“王妃，祯姐儿来了。”　　王妃立马笑道：“快叫她进来。”　　　　赵觅祯到德荣堂时，已换了素白色的对襟花裙，盈盈小脸上一片双光。赵觅祯哭卿卿地行了礼，就不肯起来。　　　　“祖母，祯儿是来请罪的。”　　“哦？”王妃微微颦眉，眼尾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担忧，“祯姐儿这是做了什么惹祖母生气的事儿？还跪着不肯起？”　　　　赵觅祯便三言两语将荷香院里发生的事情讲清楚，说完，又盈盈拜首，语气恭敬：“原府里是没有姑娘将丫鬟打发走的规矩，是祯儿逾矩，但这样的丫鬟，祯儿不敢再用，故而来向祖母请罪。”　　　　乔王妃失笑，她这哪里是来请罪的，这分明是来问责的。　　　　若是换了家里别的姑娘，怕老太太早就发起火了吧，偏偏遇上的是赵觅祯，乔王妃心里半丝的恼怒都荡不起，慈祥地道：“说起来，水秋倒是原我发配到你身边伺候你的，她这样猖獗，背地里说不得还说过什么样讨打的话，祯儿这会倒是果断，但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她笑眯眯的将赵觅祯扶起来，又吩咐身边的丫鬟拿了她的镂空花盒取了个簪子，轻轻放到赵觅祯的手中。　　　　“我想着，过两日便是淑妃娘娘的生辰，你自然是要跟着进宫的。这金丝八宝攒珠钗我是带不了了，恰逢喜事，便给你了。你以后可得听话些，莫不要再犯错。”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