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实在不想他误会,便鼓足勇气道:“我是沈国公府的二姑娘,先时是我错,隐瞒身份只是有些话,还是想与王公子您说清楚。”
卫琅对此淡然,只说:“王某早就知道沈姑娘身份不凡,玉京城内沈家有十几户,但能穿着华服之人也只有国公府的女子。”
沈晩惴惴问道:“王公子既然早已看出我的身份,又为何不戳破我的谎言呢?”
而是任由她戏弄。
卫琅眸底的神色厉色柔了几分,“只是想再见沈姑娘而已。”
沈晩愣了愣,羽睫翕动微颤,她竟不知该如何应答,她吃不准青年的心思,迟疑半晌方觉他话中意,雪白的玉肌上骤然浮上嫣红。
“那王公子当日留我的书信,上头的那个字又是何意?”沈晚咬唇,张唇低声说,纤细的手指柔柔地掐着绣有红梅的帕子。
她心中其实早已经有了结果,但她还是不死心想要问一问清楚。
卫琅薄唇微抿,深邃的眼眸漾起笑意,似利刃破开阴沉的云雾,透进来一束金灿的光芒。
青年眉眼如画,鼻若悬胆,剑眉微微凝起,他沉声道:“念字何意,沈姑娘这般聪慧,应当想得到。”
沈晚断不会承认,她想过他会回答的话,却没想到偏生他答得,和她心中所想的答案如出一辙。
可现在的她如何能担得起他的倾慕,他的喜欢呢。
沈晚踌躇不定,俄而一阵清风拂过,恰好吹落她的面纱,橘黄色的烛火糅杂着银白的月光,斜斜地掉在小姑娘的肩头,映着她无瑕的琼姿。
小姑娘杏眸圆睁,抬袖捂着脸长睫扑扇着掩饰她心头的慌乱。
卫琅迎风接住那随风飘舞的面纱,略一抬手温凉的指腹划过小姑娘娇嫩的雪腮。
沈晚慌张地自他手里抢过面纱,手忙脚乱地戴好面纱,遮住绯红的花容。
卫琅淡看她一眼,“沈姑娘可有兴致同我去放花灯?”
沈晩满脸绯红,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把自己藏起来,她垂首不由自主的应道:“好。”
她们谁都不知道,与此同时烟花深处,一道倩影隐蔽地藏身于一棵高大的梨树后。
沈雁望着女郎还有青年的身影,眼底勾起一抹深意,看她抓住了什么把柄,倘若这件事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可还有她沈晚的活路。
*
回府后,沈雁没有把看到沈晚和外男见面的事告诉冯清妍。
她只是掩面哭泣,哭的声声悲舛令人好不怜惜。
冯清妍听得心里烦躁,她原本还记恨着上次樊楼席间丢她颜面的事,不耐烦的斥道:“哭什么哭,你娘还没死呢,也不见你爹去世时哭的那么大声。”
沈雁攥着帕子抹泪,“娘,这次万寿节我想进宫。”
冯清妍闻言一愣,神色讶异的看她:“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宫里是你能随随便便去的地方么?”
国公府那么多未出阁的姑娘,有幸能进宫面见圣上的也唯有沈晚。
“娘,不如你去和二婶婶说,只要你求她,她肯定会答应的。”沈雁哀声乞怜。
冯清妍一口拒绝,心中难掩憎恶,“你要我拉下脸去求那个贱人,你不妨拿匕首刺死你娘给娘来个痛快。”
沈雁神情凄凉,“娘,女儿只有这次机会了,你难道舍得女儿将来孤老一生吗?祖母不疼我也就罢了,您是我亲娘,也不疼我吗?”
冯清妍凝着脸,怒其哀怨:“府上属你最不懂事,母亲告诫你几回了,不要肖想其他的东西。”
沈雁扬声反驳,“如果爹爹没死,我早就是太子妃了,又何苦眼看着属于我的位子平白让了旁人。”
冯清妍眼皮跳了跳,“你随什么不好,偏随我那般执着。”
终归是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骨肉,冯清妍心里再怎么气恼,也得为女儿的后路着想。
“行了,不要哭哭啼啼,娘明日去帮你去求。”
不就是低声下气求人么,以前她做过不知多少次,但面对江采薇,她还是没有底气。
*
暑月炎蒸,院子里的合欢花正盛开,喜鹊扑扇翅膀争相追逐花枝,引得花瓣簌簌落了一地。
江采薇素有午寐的习惯,用过午膳她回到主屋,褪去外衫欲要上榻休憩,却听到婆子来禀,说是冯清妍在外候着要见她。
她心头一紧,国公府里的这位长嫂尤为难缠,且她一向不喜踏足她的院子,这会儿过来怕是有什么事相求。
江采薇迟疑地穿戴好,抬首掀开绡帐越过屏几,她莞尔笑道:“大嫂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二弟妹,我以前待你是刻薄了些,可如今有所求,希望你能成全我。”冯清妍屈尊降贵,前来见江采薇,语气也稍作委婉,倒不似素日那般尖牙利嘴,但还是直抒其意。
江采薇受宠若惊,惊道:“嫂嫂言重了,有什么事便说。”
冯清妍和气的说道:“还不是为着雁儿的事,她及笈也有两年却还未许人家,我想着过几日陛下万寿节,你和二弟也带着雁儿去。”
她的心思昭然若揭,无非是想让沈雁在宴上觅得如意郎君,不过此乃皇帝陛下的万寿宴,想必届时满座才俊翘楚,还不得让沈雁挑花了眼。
江采薇愣了愣,“这事倒也不难办,我与母亲说一声便好,只是嫂嫂当真要让雁姐儿进宫么?”
冯清妍微一挑眉,“二弟妹是觉得我在说笑?”
江采薇垂眸冷笑,她岂会不知冯清妍的心思,她便的打定主意要让沈雁进宫寻觅良缘。
沈雁及笄也近三年,这期间有不少满腹经纶的逸群之才或是富商托媒人来说亲,然而她们母女两眼光极高,任何名门所出的贵公子都入不了她们眼。
可今时却来央求她,个中理由再明显不过。
江采薇语气轻柔:“大嫂既然打定主意,我自然不会推脱,大嫂回去让雁姐儿准备准备。”
冯清妍面上渐渐恢复了素日的刻薄,“有劳二弟妹,如若雁儿将来成婚,我定奉上大礼。”
江采薇捧着青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平和温婉的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冯清妍冷冷睨她,重重地撂下茶碗,站起身便辞行,到底还是予她几分颜面。
江采薇松了口气,但接踵而来的便是冗长又缓慢的愁绪,多年的痛楚又重新袭来,似是一把锋利的刀锋反复的在她心上狠狠地剜肉。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觉这件事十分蹊跷,就像当年那件事一样,冯清妍来求她,然后就发生了那件令她铭记一生的事。
但无论实情如何,她都要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