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敬业的小护士一出门,梁新禾和韩开亮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高龄,高龄……”韩开亮往后靠向枕头,语气幽幽,“真是够扎心的!”
年龄真是悬在女人头上的一把刀,尤其是适婚适龄的女人。有时你自己忽略不在意还不行,这社会环境之下总有人总会事时不时地提醒你这把刀的存在。
“你老公呢?”
“嗐,他出差没回呢。我没告诉他。”
“你怎么不告诉他呀,你都住院了。”
“你又不不知道他那个‘妈宝男’,我一说我婆婆肯定就要来了,到时又要住我家里,烦死了,我有阿姨照顾我就行了!”
梁新禾莞尔,宽慰了她几句,“这样吧,你就安心地住着,有事微信联系我,不方便跑的我帮你跑。”
“你自己手头的事情就够多了。”韩开亮顿了顿,稍稍坐直,正色且放低了点声音问她,“你和周宴怎么样了?”
梁新禾静了两秒,才缓缓说:“我让她来收拾东西。”
韩开亮追问:“她就没再说什么?”
梁新禾摇一摇头。
韩新亮咬牙 道:“这渣女……”她瞧了眼梁新禾的脸色,硬是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手掌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梁新禾感觉自己的头好像更疼了,睡眠不足,开了很久的车,哦,对了,早上她还撞了车。
她忽然微笑:“你说我这车开了没多久,早上就剐蹭了下。”
韩开亮惊了下,“怎么回事?”
“没事,是我把人家的车撞了,撞断了人家的保险杠……”梁新禾笑了起来。
她陪韩开亮了一会儿,等她家阿姨到了之后她才走。
一院的住院部重新装修过,焕然一新,以前三楼不是妇产科,是内科,她曾经陪床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她本来等电梯,却默默地走了几层楼梯到了医院的一楼。
正门出出入入的人很多,一张张奔波而模糊的脸,她避开转而走向了后门。
雨还在下,天阴阴地压下来,仿佛砸在心上,闷疼闷疼的。
微信亮起。
置顶的地方“周猪猪”的昵称亮了。
——“找个时间,来把你的东西拿走吧。”
—— “你真的好狠心。”
一瞬间,这一行字像无数把飞刀“嗖嗖嗖”破空钉入她的心,空气中似有血液飞溅而出。
明明出轨的人是她,她居然还有脸说自己狠心?
她只觉得呼吸困难,血液直往上涌,捏着手机直发抖。
开始是她在怀疑,她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她们通话的越来越少,在家里遇到也总是“吃饭了吗?”
“刚回来。”
“嗯,还要加班。”
今年是两人在一起的第七年,梁新禾原本想,每对情侣总有浓烈转向平淡的时候,平淡才是真。
可渐渐地她发现不对劲,周宴有意无意避开她聊电话,发私信。有次她发现衣帽间里有一只香奈儿的白色的流浪包,全新的。
她觉得奇怪,她惯用容量大的包,也不用这么年轻的款式,而周宴更不喜欢香奈儿的牌子。
她当时没多问。
再有一次,她发现了周宴的衣领有一根长发,很卷,湖蓝色的。
所有的细节结合起来,真相就在眼前,梁新禾只觉得十分颓然,这还没到七年之痒呢。
她一问,周宴也不掩饰,立刻就承认了。
她说:“新禾,对不住,我另有了喜欢的人。”
梁新禾少女时期很爱看亦舒的书,她记得有一本《绝对是个梦》里头女主的老公跟他坦白有了另外有人的时候,女主双手发颤。
“不过她是一个出来做事的人,平时已经练得刀枪不入,越遇大事,越是不动色声,无论如何,不可让敌人知道练门所在,也不可露出伤重楚痛的样子,免得敌人穷追猛打。”
这一句话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条件反射就记起来了。
于是她全程一声不发。
果然像书里说的那样,她一言不发,对方摸不准情况,也不好太过分。
周宴只说:“其实刚开始没多久,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
“新禾,让我想想。”
想什么?
她出轨有了别人,还要想?
“新禾,我现在很乱,我也不想和你分开,你让我好好想想。”
真是奇耻大辱。
凭什么要她来做决定?
她还有脸?
现在还有脸说她狠心?
小雨淅淅沥沥,渐渐变大,梁新禾无知无觉地站在了门口的楼梯,雨水从屋檐落下,落在她的额发上,一滴两滴,又冷又痛。
她眨眨发酸的眼,那雨好似也飞入她的眼里,视野模糊了起来。
哭,她不会哭的。
她的眼泪已经在母亲逝世时流干了。
哪怕是周宴,她也不会为她哭。
她强力咽下喉咙间的酸楚,侧一侧身,这时她先看见湿透了一截湿透的裤脚,没被沾湿的地方是浅灰色,与湿透的灰蓝色形成了对比。
她往上一瞧,不知道身侧不远处站了一个女人。
梁新禾站在外沿的台阶,而女人是站在靠墙的那处。
女人她略高一点,穿着单薄的白色的圆领衬衫,浅灰色的西装裤,一双白色的皮鞋掩盖在湿透一截的裤脚里,只冒出一点点尖。
长发松松地扎着,几缕发丝黏在鹅白的脸颊,也落在她颈侧的衣襟里。
半垂着眼,从梁新禾的角度看过去只有一点淡淡的乌色的长睫,像铅笔落在素描纸的一抹。
整个人像一樽细瘦的雕像一动未动,凝视台阶下的一小洼积水出神,手里握着一副眼镜。
梁新禾感到有一股悲伤在心底蔓延开,不止是她自己心生,还是从她处涌过来,密密地寂寂地在周边漫开,将她与这陌生人一起笼罩起来。
她眼尾烧了起来,泪意弥漫。
这时,女人也似有所感,她抬头慢慢朝梁新禾看过来。
只短短地一触,她就收了回去,如同看了一眼无人的空气般。
可梁新禾收到的触动明显要更大一点,好安静,好幽淡的眼神,似是燃烧殆尽的灰。
她怔然,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又有无数的事情要处理,她深吸一口气,迈步离开去取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