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脸色难堪,而那丑妇何琴琴倚在门口,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老鸨尚不知具体什么原委,见凤霈拂袖就走,过去对何琴琴与何娉娉埋怨说:“哎哟,民不与官斗,何况,他是一郡的王,你们却是下九流的人户,何必,何必!”
何娉娉声声冷笑。
凤栖先想早点离开,现在却满心疑惑,特想弄个明白。但父亲不由分说拉她上了马车,在车上他一言不发,目光瞪视着车窗外面,自顾自想心思。
“爹爹……”
“什么都别问。”他好像很恼火,“回家后,一个字也不许说!”
“你要她们怎么样?如果真是好事,她们为什么不答应?”
“说了什么都不许问!”凤霈转过头来,凶巴巴说。
凤栖不信邪,连珠炮似的故意问:“是不是姐姐那时候是被爹爹用计谋强娶的?所以她一辈子都不开心?所以她的家人也都不待见您?”
一个耳光响亮地甩在她脸颊上,打得她接下来的几句问话都噎住了。
凤霈自己先愣住了,咽了口唾沫就急忙看凤栖的脸:“亭卿,疼不疼?让爹爹看看。”
凤栖别过头不理他,因为委屈落了两滴眼泪。
其实父亲下手不重,巴掌都是拱起来的,就是声音响,脸火辣辣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但她这几句逼仄的问题,已经让她完全明白了父亲当年与生母的关系,验证了之前听到的所有只言片语,所以,委屈的泪落过,她真正为生母何瑟瑟心酸,也为自己心酸起来,泪水才连珠似的不断往下滚落着,哽咽声不绝。
凤霈悔得要死,怎么哄,凤栖都不愿理睬他,她一个人躲在大车的角落里,向壁而泣。
到了王府门口,凤霈再一次劝她:“别哭了,我今日去勾栏的事,不能叫你母亲知道。”
凤栖啜泣道:“我没事和她说这什么?”
凤霈说:“那你别哭了好不好?”
不理。
做父亲的万般无奈,又说:“其实我今日都是为了你。我实话告诉你,我去何家,是为了——”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亭卿……”
“不想听!”凤栖捂着耳朵。
凤霈只能让大车停在门口,让迎接过来的门子傻乎乎地在台阶下候着,自己唉声叹气了一会儿,终于又急了:“你怎么回事!和你姐姐一样,平时倒好,突然左了念头时就百劝不听!矫情!”
“矫情就矫情!我反正没几天就和亲去不在家里了,省得你们多嫌我!”
凤霈窝在心里的话现在没法和她解释,憋屈得难受,掀开车窗帘对御夫喊:“停在这里做什么?驶进去!”
他亲自把女儿送进闺房,但与人说话的声音是气呼呼的,溶月等一干丫鬟都被唬得战战兢兢。他努力地哄女儿,但心里是焦躁的,那皱着的眉头使得软言软语也显得虚伪。凤栖看人多么精明,自然是越哄越作,愈发哭得停不下来,让老父亲十分无奈。
直到凤霈离开,溶月才拧过来一把热手巾,小心翼翼问凤栖:“娘子,这是怎么了?大王刚刚生这么大的气?”
凤栖说:“不该问的别问。”斜卧到榻上,闭着眼睛谁都不理睬。
到了晚饭的时候,溶月唤她吃饭,凤栖没好气说:“不饿。”
“今儿个是十五,正房里开两张桌子大家一起就餐呢。”
“就说我不舒服。”她翻了个身,眼睛都没睁开。
天色暗下来后,凤栖听见屋子外头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在给晋王问安,知道父亲又来了。她想着今天何娉娉轻慢的模样,想着她姨妈何琴琴可怖的面容,想着亲娘闺房的陈设和父亲很少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盛气凌人的模样,益发扯过被子,连脸一起盖住了。
“四娘子哪儿不舒服?怎么连饭也不过来吃?”父亲在问。
溶月是大丫鬟,硬着头皮说:“娘子回来就没什么力气,倒床上就睡了。”
“要不要请郎中?”
“许是……要的吧?”溶月期期艾艾地回答。
“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晋王骂道,“都不会精心伺候!糊涂东西!”
溶月白挨了一骂,大概也委屈得紧。随后凤栖听见凤霈橐橐的脚步声,她闭紧眼,打算装睡不理他。
凤霈进了她的寝卧,对溶月说:“包括你,其他所有人都出去,远远地呆着。”
而后,他坐在凤栖身边,凝神望了她好一会儿,才说:“别装睡了,眼睛闭得那么紧,哪有人睡觉时眉目如此紧张?”
凤栖只好睁开眼睛。
父亲看了看她的脸颊,皮肤一应如常,连点红印子都没留下。他叹了口气说:“你不该戳我的心啊。”
停了停又说:“你姐姐恨我,无非是我并不是她梦寐中的良配,可她自己单相思,她却不晓得。还有——”
他这次停顿了好久,才轻轻把一个楠木螺钿的扁匣子拿出来,沉郁的目光始终看着那个匣子,半日才说:“我对她,确实也算不上坦诚——我太怕失去她了,后来才晓得后悔。但这里面的东西极其重要,我现在依旧得留着——为了你。将来有一天我会交给你——但不是现在。你,记住它的模样了么?我会一直把它放在我的枕头里。”
凤栖看着匣子上的黄铜锁,终于开口问:“爹爹,这里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