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生辰将至,是上京城内无人不知的大事。
每逢这时,大梁皇帝就会举行宫宴,赐文武百官五日休沐,还会吩咐宫内的宦官往上京城布施钱财、接济贫民,用这样的善举为女儿积德。
今年也不例外。陆齐光的生辰还没到,庆贺的祝贴已纷纷出现在上京的大街小巷,老百姓们早就把为公主而说的吉利话贴在屋外,提前讨个彩头。
最繁华的,要属宫宴——凡列席宫宴者,皆要向公主展示贺礼,可谓无奇不有。
不过,现在的陆齐光倒是对贺礼兴致乏乏。
上一世,她不懂事,沉浸在珍宝与美誉的包围之中,对贺礼格外重视,好像谁在这时候送了最称她心意的礼物,谁就最爱她似的。
而如今,她重生归来,早就看透了贺礼之下的叵测人心。
真心祝贺她的人确实是有的,可心怀鬼胎、意图不轨的人更多。
所以,陆齐光看待今年的生辰宴,只有一个态度——这是她将定远侯府连根拔起的最好机会。
凡是送给长乐公主的贺礼,都需要经过宦官们的检查。
陆齐光知道,为了成为驸马、摸走宫廷内库,晁鸿祯一定会在生辰宴上极力夸赞自己的贺礼。她同牧怀之商量后,决定调换晁鸿祯的贺礼,把济善米行与秀音舫的两本账册塞进礼盒。
如此一来,只要晁鸿祯展示贺礼,罪行自然会大白于天下。
陆齐光如此谋划之后,便也不骄不躁,只静候生辰日,准备向晁鸿祯发起最后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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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当日的清晨,陆齐光携元宝提前入宫。
她坐在马车的一侧,单手托腮,目光飘摇地向外眺去,只见马车外的光景不住移动,犹如穿梭。她的思绪也不由自主地在时光中挪移,回到了上一段生命的终末。
那时,上京城破,大梁国灭,四处流矢,兵刃相撞。
她一袭嫁衣犹如血染,只能逃命,甚至连寻找家人的功夫也没有。但她心中清楚得很:覆巢之下无完卵,她的境遇尚且如此,家人们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虽然是公主,却也为人子女。
她想守护的,不光是大梁的千万家,也包括她自己的小家。
陆齐光的上一世结束得太匆促,而这一世又以复仇为开端,至今还没有入宫见过父母。想到稍后就要与父母重逢,她一时既欣喜又复杂。
她原先以为,大梁国灭是因为她遇人不淑、没能发现晋帝的真面目;可在接触济善米行与秀音舫之后,她忽然意识到,大梁当下存在的问题远比她想象更多。
她的皇帝阿耶与皇后阿娘,虽然宅心仁厚,却没觉察到国家的乱象。
欲守小家、必先有大家。莫大的责任压上了陆齐光的肩头,她只能硬着头皮向下走。
可她真的能给所有人、给自己一个交代吗?
在陆齐光发愁的时候,元宝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见她如此踯躅,元宝还以为,她在为即将到来的宫宴而发愁。
元宝开门见山:“殿下,您是担心在宫宴上被大公主欺负吗?”
她一向不大喜欢陆玉英高傲的做派,又有陆齐光撑腰,便大胆地评议道:“大公主一向是妒忌您的。今日是您的生辰宴,她应当不敢同您有什么冲突。”
陆齐光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一时有些恍神:“嗯?”
喔,是了——要不是元宝提醒,她差点就把长姐这茬给忘了。
阖宫皆知,大梁皇嗣较少,唯有大公主陆玉英、二公主陆齐光与小皇子陆白石三人。
陆白石年岁尚幼、体弱多病,不太受梁帝的喜欢。而陆玉英傲慢善妒,每逢与陆齐光出席同一个场合,总少不了对她的一番唇枪舌剑。
从前的陆齐光没什么心眼,常被陆玉英欺负得委屈巴巴、眼泪直掉,届时,宫人们便会围上来,好声好气地哄着她,反而更令她遭到陆玉英的记恨。
而现在,陆齐光虽然脱胎换骨,却并不想和陆玉英较真儿。
她的蜕变以国破家亡为代价,重来一次,自然对家人更加重视。
陆玉英再刻薄,也始终是她所要保护的家人之一。
“我不担心这个。”陆齐光不知该同元宝从何说起,索性避重就轻地宽慰道,“多见见长姐也好。我不在宫内居住,她无人可刁难,只怕过得很是无聊。”
听着阴阳怪气,实则发自肺腑。
其实,按照两位公主的年纪,陆玉英应当比陆齐光更早立府。
可按照大梁的律例,只有受册封的公主才有资格开辟府邸、移居宫外。梁帝对子女的宠爱几乎全都集于陆齐光一身,迟迟没有册封长女,立府计划自然也搁浅了。
二人说话间,马车已缓缓驶入了宫门。
长乐公主的车驾受皇帝的恩准,可在宫城内任意驾驶行走。
眼看入了宫,元宝又起了新兴致:“不知殿下今日会收到什么样的贺礼。”
“这我不知道。”陆齐光微微一笑,“不过,我倒是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