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下手为强?!
这、这怎么行呢,她不允许!
玉娘言下之意直指牧怀之清白,令陆齐光忽然如芒在背。她一时恼怒,可又因着几分小女儿的扭捏,不肯将心事剖白,便在胸腔里升腾出一股闷闷的火气。
陆齐光当然知道,如牧怀之这等松风梅骨之人,历来是上京贵女竞相争夺的对象。
而牧怀之历来横眉冷眼、独来独往,众贵女多半敬而远之,也从不曾有人专程跑到陆齐光面前来,明目张胆地表达对牧怀之的喜欢。
可现下,一位竞争对手横空出世——这位对手不光特别勇敢、特别理直气壮,还兴许有着不为人知的悲惨过去,硬是让陆齐光在恼怒与心软中徘徊纠葛。
在陆齐光百般纠结、即将发作之前,玉娘扑哧一笑。
“我乱说的,殿下。”她狡黠地眨眼,直把陆齐光看透了,“牧将军心里早就没了旁人的一席之地,我玉娘可不是个喜欢自讨没趣的人。”
陆齐光一愣神,慢慢就意识到:自己被面前的小娘子给戏弄了。
那,方才玉娘纠缠牧怀之,也是演的?
……是,铁定是专程演给她看的。
回想起方才对牧怀之生闷气的情形,陆齐光顿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她特意埋下的小心思,已然被玉娘扒了个干净,那——牧怀之呢?他是不是也发现了?
陆齐光不敢细想。她完全没想过,若与牧怀之两情相悦,两人之间的相处会出现怎样的变化。
“本宫、本……”陆齐光仍是气鼓鼓的,对着玉娘说话时也闷闷的,不知到底是在气玉娘作弄人,还是嫌弃自己没出息,“算了算了,你以后不准这样!”
“为什么?”玉娘不依不饶,“该不会,是殿下觉得不好意思?”
“你……”陆齐光一时语塞,干脆别开了头。
这玉娘说起话,怎么一点儿也不害臊!
而且——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受过伤害的样子。
按照牧怀之的说法,玉娘是从秀音舫里逃出来的。而秀音舫中的内人,多是自别处拐卖而来,被迫背井离乡、又深受虐待,自然也就难见笑容。
可面前这小娘子,分明常以笑面示人,看上去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
难道是她和牧怀之想多了?要不,直接问问玉娘吧。
陆齐光悄悄回过头,用余光瞄了一眼玉娘,见玉娘正隔着一层纱帘、凝望马车外川流而过的景致,神色欣然,却又好像隐隐藏着些许难言的落寞。
她瞬间打消了提问的念头,只好旁敲侧击道:“玉娘,你是第一回来上京吗?”
玉娘回过头,神情中的讶异一闪而过。像是在记忆里搜寻似地,她沉默了半晌,才笑嘻嘻地回答:“不是。我虽是扬州人,却自八岁时候就来了上京。”
听到玉娘这一席话,陆齐光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追问。
不知是不是陆齐光的提问当真触及了玉娘的伤心事,玉娘也不再发声。而陆齐光此前才被玉娘捉弄过,分不清那番坦白是真是假,只将扬州一地默默记在心里。
二人虽同坐于一辆马车之中,此后却再无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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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主府,时辰已接近亥时。
长乐公主带回了一名身份成谜的小娘子,惹得府内仆役连连称奇,纷纷凑到玉娘身边问东问西。玉娘性子热忱,从善如流地答对,反叫陆齐光落了个清净。
说是清净,倒也不尽然。
有雷老五与秀音舫的事儿压着,陆齐光也是不得空闲的。
陆齐光难得没被玉娘纠缠,便叫府内几个耳目灵通的小厮,到城北的户部尚书府去借调扬州的人口黄册,想核一核当地与玉娘年岁相仿的失踪女子。
可小厮还没出门,镇国公府的人先将全大梁各地的黄册都送了过来。
陆齐光亲自出去迎,看黄册将马车装得满满当当,不禁扑哧一笑。
单论这一点,她与牧怀之,还真是心有灵犀。
她自马车中翻出扬州那本,带着到寝殿去看,将其它几本全都退回去了。
走入寝殿时,元宝已事先拈好了灯。陆齐光坐到案前,将扬州的人口黄册摊开,往前推算十四五年,找到详述着对应失踪人口的页码,借着灯光阅读起来。
此前,陆齐光从不曾涉猎过这些。
她成长的十五年来,多数时间被捧在掌心,自幼随心所欲、与快乐作伴,只想大梁国有她阿耶承帝王大统,朝野之中又有不少能人志士,如此政事与她毫不相干。
可如今翻阅黄册、读过一个个失去踪迹的名字,无数个被拆散的家庭好似跃然纸上。
这些失踪之人,是陌生的芸芸众生,却也是旁人的朝思暮想。
无辜家庭永失所爱,何其不幸,何其悲哀。
黄册字小,纸张陈旧,陆齐光看得吃力,有些眼花。时间久了,烛光摇曳,她瞧着案上的红烛即将见底,知道是夜已深,不忍再劳烦差使元宝,便站起身,准备自己去取一支新蜡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