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府。
大堂内的熏香夹杂了几分寒梅的味道,闻起来清爽又雅致,可惜座上都是武将莽夫,没几个会有这个闲心去仔细辨别。
莫继坐在上首,头顶“忠贯日月”四个行书大字匾额,回望在场熟悉的面孔,心中畅意。在场之人有三分之二至少跟了他十年,身上早已烙下“莫”的姓氏,想要易主,除非去死。
这胡州,绝对没有二姓。
“将军,您快出面主持局面吧。”
“是啊,将军,因崔敦白鲁莽,一意孤行地撕毁盟约,挑起两国争端,陷百姓于水火之中,您要是再不站出来,胡州危矣,大祺危矣!”
“众位大人,不是莫某不愿出头。”莫继不急不慢道,低叹一声,“莫某之前仓促领命,却也无力回天,让贺恪二州失守,酿成大错,如今还是罪身,此时掌权,岂不有逆反之嫌?”
“匈奴人已经打到眼皮子底下了,听说这回集结了十万兵马,誓要攻进京城,若不能平息他们怒火,这天下将生灵涂炭,请将军救救我等,救救天下百姓!”
“请将军救救我等,救救天下百姓!”一大片黑色铁甲高声叫囔。
宁微侧靠在门边角落的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冷眼看着莫继强压下眼里的笑意,“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
“胡州被那些人折腾得只剩三万兵马,万万敌不过十万人,将军可有妙计退敌?”
莫继捻捻八字须,白净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故作高深的笑容。
“撕毁的盟约,再接上便是。”
“这……”在座之人面面相觑。
“只怕匈奴人不愿再与大祺结约。”
“无需担心,我早多方派人前打探,匈奴早无马匹强兵,只是一个空壳子。如今为了两国百姓安居乐业,咱们不该再兴兵戈,匈奴单于必定也是这般想的。”
“将军一心为百姓着想,是胡州和三州百姓之福。”一人起身拱手道。
莫继笑而不语。
“马匹,铁器,粮食,这个不必担心。但公主……”众人担忧道。
“天佑大祺,日前我儿去城外剿匪,遇上了走失的公主殿下,将她救下,如今正在府中修养。”
众人一惊,接着大喜,只有少数几个眼里早已了然。
“虎父无犬子,莫将军心系社稷,莫公子也是人中龙凤,文武全才。”
“果然,只有莫将军才能救胡州!”
在场之人纷纷拱手夸赞。
北风卷地百草折,寒月悲笳。
温珣拒绝了周忌手里的暖手炉,往军营其中一个营帐走去。
守卫的士兵站在外头高声禀报一句后,许久未听到回复,温珣正纳闷,里头突然跑出来一个满面潮红、衣衫不整的女子。
她抬头时,温珣恰好与她对视,只稍一瞥,就瞧见她右眉中间缀着的一颗黑痣,那姑娘见到那张他,攥紧衣襟,更是羞得捂脸而逃。
温珣尴尬地站在营帐门口,低低咳嗽两声。
“怎还站在外头。”里面闷闷的声音传过来。
他调整好面色,掀开帘子。
他没经历过这种事,但好歹也曾偷偷拿着画本子臆想自己与周戢若是画中人,该是何等销魂,想的多了,就把自己当成过来人看待。
在炭炉子的暖热下,帐里飘着的那股咸腥味更闷重了,温珣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觉得还是身体更重要,靠近炭炉坐下,暖起了手。
“宁将军好生快活,难怪城里总见不着人。”
“军营里能打架能喝酒,就连干女人,都比其他地方带劲。”帐里温暖,宁微盖着被子慵懒地靠在矮榻上,肩上随手披着一件薄绒外衫,胸前一片坦荡,泛着蜜色的皮肤上似还留有一个绯浅的印子。
他别有深意地看着他,道:“方才你瞧见那女人没,眉眼与你有三分像,平日里跟你一般,温和中带着疏离,没想到在我身下,叫得比最浪的妓子还欢畅。”
温珣笑骂道:“来军中久了,甚混话都往外说,我回去可要好好洗洗耳朵,再叫个大夫,给你瞧瞧眼,免得回头把单于看成痰盂。”
宁微也笑了,拢了拢身上的外衫,想起对方前来的目的,“崔将军的事情,我事先并不知晓,莫继防我……”
“我懂,你不必向我解释。”温珣盯着烧红的煤炭沉思,他们萍水相逢,不过泛泛之交,就算他日他往自己背上插一刀,也是正常,“也不必躲着我。”
相同的利益捆绑,永远比虚无缥缈的感情更靠谱。这是温珣经历一世学会的事情。
宁微摸摸鼻子,局促道:“我没躲你。”知晓崔敦白落入敌军陷阱的消息,他第一个回援,可惜,还是太晚了。
“今日来,主要是想问问,如今大祺,胡州,漠北百姓,该何去何从?”温珣慢慢翻动手掌,似乎也在问自己。
“无解。”宁微顺手拿起榻侧小几上的酒袋,往嘴里灌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