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骂过后,又是杯盘刺耳的碎裂声,一个细细的声音开始抽泣。
顾瑶是最见不得女孩子委屈的,她三下五除二把嘴里的菜嚼了,跟谢幼云道:“我去帮忙。”
谢幼云伸手拦住了她:“等一下,先莫要冲动,我看店小二去找掌柜了。”
掌柜的要上来还需要点时间,隔壁的人便又开始了,比如什么“老子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他哪里比我好,比我有钱,比我年轻,比我能让你这个小浪蹄子爽?”
那细细的声音接了一句嘴:“确实比跟你爽。”
“我他妈……”男人顿时暴跳如雷:“我他妈揍死你,草!你他妈吃老子的,穿老子的,睡老子的,还他妈看不起老子!”
听到这里,顾瑶和谢幼云皆是目瞪口呆,大雍民风何时如此开放了,光天化日之下闺房之乐都能拿出来吵架,这热闹不看还是人么?
等顾瑶和谢幼云赶过去,雅厢前已经围了不少看客,都往门里探头探脑。只见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身着绸缎,挺着肚腩的中年男子正骂骂咧咧,在他旁边坐着的男子哭哭啼啼,却死活不肯扭脸看他。
等等,男子?
虽说薄粉敷面,身材纤瘦,小凳儿上坐着的确确实实是个男子。他举止颇为阴柔,跟女子很像。
“我说哪儿有如此奔放大胆的小娘子,原来啊是对兔儿爷!”
“别说,那小倌儿身段可真不赖,这哭哭啼啼的模样可比女人有滋味多了。”
顾瑶听到众人议论纷纷,好奇地问:“什么是兔儿爷?”
谢幼云下意识道:“便是有龙阳之好的男子,是京城的俚语。”
说罢,面前的小姑娘扭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震惊。也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怎么会晓得这些东西?
谢幼云表面风轻云淡,心里头却砰砰直跳,正不知该如何化解,掌柜的恰好赶了上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管事儿的一来,就控制住了场面,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浮出水面——原来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名唤康秧,专好些不男不女的二刈子,这癖好在京城也是有了名。但这回竟然撕破脸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这么大,主要是因为他颇为喜爱的这个小倌背着他红杏出墙!
还是跟自己的亲儿子搞到了一起!
众人听得啧啧称奇,连谢幼云的眼神儿都隐隐透露出一股狂热。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中年男子好歹也是要脸的,语气也柔了些许:“好了好了,娇娇儿乖,跟我回去,你要那金圈子银钮子,我都给你买,别闹了行不行?”
那小倌还是别过头,阴阳怪气道:“方才还是小浪蹄子,这就娇娇儿了,我看你比老娘们还善变呢。”
“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是喜欢你相好的吗?成,老子今儿个就把你连那逆子一起扔出家门儿,我看你跟谁!”
“我跟谁?”
那小倌轻蔑地一笑。
他看着面前脸涨成猪肝色的男人,心里只觉得畅快。当时不知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把他老娘害死,又强取豪夺把他当成金丝雀,如今只是稍微跟他儿子搞一搞,报复一下,他就受不了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自己有的是法子折磨他,让这个老畜生为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只见,小倌朝人群中伸手一指,脆生生道:“我跟他!”
众人纷纷扭头望去,那指尖所指之处,站了位高挑的少年郎。
他姿若霜雪,凤眼薄唇,端得一副极为出挑的好样貌,只是冷眼倚在墙边,颇有一番居高临下的姿态。
顾瑶看到那人后,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李衍?”
……
那小倌眼光倒是不错,放眼望去,人群中最清贵、模样最好的也就是那位小公子了。只是不知为何,自己指了他之后,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压。
在场或多或少也听说过这位尚书府小公子,一时间竟有些激动。
哎呀呀,这小倌虽低贱如猪狗,却在今日把尚书府都拉下水,真是个好手段呐。
那中年男子打量了眼李衍,满眼不屑,冷笑道:“就他这气虚的小身板,能满足的了你?给老子宰了当下酒菜还差不多!”
越是高洁的人,越是有人想看他们坠落云端,而且还要坠到泥土里,被人万般践踏,卑微到极点。此时此刻,成为众矢之的的李衍恰好满足了某些人的阴暗幻想,不少人都抱着肩看戏,眼神儿是自己都察觉不出的快意和刻薄。
但他李衍是谁?这种亏岂是他也吃得了的?想看他笑话的人多了去,但可惜他偏偏不如那群阴沟小人的愿。
只见他脸色如常,只是抬手一挥,在一旁候着的李冲凑了过来。
“喊几个人,把这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绑了送去正宗府,至于这个,”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小倌:“先控制住,带到我这来。”
“是!”
李家的小厮办事颇为利索,李衍一发话,不一会儿一群人高马大的家丁就上了楼。那中年男子看他是个弱不惊风的少年,蛮横道:“你他妈算老几,管老子家私事?”
但是他很快便笑不出声了,那几个家丁力气奇大,任他如何挣扎都脱不了身,不一会儿双手就被粗糙的麻绳捆住,只剩一张嘴不停地骂骂咧咧。
而那小倌哪儿想到这个少年这么不好惹,连忙从桌子底下一钻,一个打滚溜了出去。顾瑶恰好在门旁,伸手把他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