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道:“不用道谢,你也帮我寻回了长歌,算是抵消了罢。”
“还有那么多补药,很贵的……”
“这是尚书府的心意,不足挂齿,你收下便是了。”他不解地皱起眉。
那些补品的价格贵到乍舌,但对尚书府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开支,甚至比不过自己的一只墨砚。但他不知道小姑娘一家三口的开支是多少,顾老爹每个月能拿多少俸禄,这些小钱已经是了不得的数字了。
可惜这个时候他还是风光得意,是那个整个京城都享有盛誉的大雍明珠、芝兰玉树。等到之后他跌落云端,被千千万万的人一脚接着一脚地踩到尘埃里,突然想起小姑娘那日道谢的心意,想必是一颗滚烫的真心,被自己如此轻易地丢到了脚边。
顾瑶还想说什么,却也被堵回去了。她有些焉巴地“哦”了一声,伸手理了理额前的头发。
退后一步,脚踝似乎又有些酸痛。
真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虽说伤口早就痊愈了,但要恢复成从前皮实的状态,还得继续修养。
这时,只听李衍道:“要上车吗?”
顾瑶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啊?”了一声,回应她的是李冲别扭的提醒。
“我家少爷问你要不要上车,你傻了还是聋了,切。”
小姑娘方才还是一颗叶子皱巴巴的小白菜,如今又因欣喜而变得水灵。她点点头,连忙喊道“要的要的”,一边麻溜儿地钻了上去。
这是李衍的马车,虽然不大,也不奢靡,却处处透露出主人的讲究与精致。比如那梨花木小案几,上面铺了一层毛绒的貂皮,应当是怕冬日天凉,貂皮铺在上面,手腕碰到案几也不会发凉。
还有一盏红泥小炉,上面煨了一壶浓茶,清香四溢,比普通的香薰更为清雅。
顾瑶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李衍的声音突然响起。
“坐里面。”
这小丫头脚崴了,动作倒挺快,他还没上车呢,屁股就已经坐在软榻中间了。
顾瑶挪到了榻子的最里侧,脸蛋红扑扑的像枚成熟的果子。她看着有些拘谨,眼神儿却滴溜溜直打转,一会儿飘忽到了泥炉,一会儿打量车帘,最后目光落到他身上,又像触火一样迅速地收了回去。
李衍像寻常一样坐在软榻,但似乎为了和她拉开距离,他亦是朝另一端挪了挪。
“少爷,先去哪儿?”
“先送她回去。”
“好嘞,那还挺顺路的。”
俩人都住在二里桥,只是尚书府在巷子口,顾家小宅子在深巷。
天边的日头渐渐西垂,灿烂的橙黄色的晚霞晕染了几束阳光,照在地上金灿灿的。
马车咕咕噜噜地驶入了巷子里。一路上,顾瑶都没有和李衍搭话,因为一到车上,这位小少爷便拿起一本书卷看了起来。那上面的字密密麻麻,连个插画都没有。顾瑶偷偷瞥了一眼就觉得昏昏欲睡。
阿兄也好,李衍也好,他们怎么都爱读这种稠密的书呢?那种画本子不好看么?不识字的人看画也能读懂来龙去脉呢。
顾瑶心里嘀咕着,看他认真的样子,也不忍打扰,只是少年侧脸漂亮清秀,一不小心就看入迷。
“你若是有事,开口便可。”李衍终于忍无可忍:“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顾瑶脸蛋一红,“嘿嘿”地傻笑几声,让自己没有那么尴尬。
“我、我没事,就是好奇你在看什么。那么多字,你都能读懂吗?”
李衍微微点头,伸手又翻了一页。
这一页虽说也是密密麻麻的字,但顾瑶却是认出了其中的几个,她忍不住微微凑近,炫耀一般念了出来:“妻子好合,如……如豆必吃!”
说罢,她面露惊恐:“这书真是可怕,为什么好妻子是豆子,还要吃掉她?”
李衍看着她微张的瞳仁,明亮而又湿润,像一只无邪的小鹿。
鬼使神差般开口道:“妻子好合,如鼓瑟琴,意思是妻子与丈夫志同道合,像是琴瑟和鸣……”
话音未落,马车突然踩到了一块凸起的青石板,猛地一阵颠簸摇晃。正有些出神的李衍来不及收稳身子,竟直直地朝顾瑶的身上倒去。
“扑通”一声,重物扑倒软榻的闷响。
饶是有软榻缓冲,顾瑶仍是脑子一嗡,恍恍惚惚,身上似乎被压了一颗巨石般沉重。而李衍似乎也没好到哪儿去。
封闭的马车内,厚厚的车帘阻挡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浑身的感官似乎在一瞬间被调动起来,女子身上的馨香被无限放大,触及之处都是陌生的温软,让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手脚迟钝,慌乱无措。
这是女人的身体,是和男人完全不同的柔软、娇小,细腻,好像小时候养的一只小狗,每次看到自己都会往怀里跳。
满怀的软玉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