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上车小姑娘也没有再说话,低着脑袋系上安全带后就一直没抬起头来,看着有些颓丧。徐经野把着方向盘无声看她,漆黑眼底忽然淌过轻不可闻笑意,又在她回过神抬起脸的时候完美隐匿。
「还不走吗?」她有点茫然地望着他。
他靠在座位上手指轻敲着窗沿,没说话,也没发动。她大概以为他还在不高兴,絮絮解释说这次确实是她考虑不周,送票不应该只送一张,当时抢票太紧张所以疏忽了,下次,下次——
「下次怎样?」他突然淡声打断她。
她的手搁在腿上轻轻蜷了蜷,诚恳回答:「下次我还是不送你票了。」
徐经野一只手臂搭在车窗上转头看她,差点儿被她气得笑出来:「徐质初——」
她懵懵应声:「嗯?」
他看着她的脸,沉淡声线里浸着无奈:「你真不像是徐家人。」
原本只是一句连他自觉都没觉察到有丝宠溺的玩笑话,可副驾驶上的人闻言却反常地瞬时一僵,僵硬一笑后视线几乎是有些逃避地移开,膝盖前的两只小手不自在交握更紧。徐经野后知后觉自己失言,低下来声音圆场:「家里好像没有你这么呆的人。」
她低着眼睛不自然笑了一下,顺着他的话轻声岔开话题:「可能吧。也没有脑袋像我这么笨的人。」
车厢里的氛围蓦然有些低了下去。徐经野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坐直发动了车子。路上两人各怀心事缄默,直到下车时她解开安全带一只手按在车门上,才发现身侧的人静静等着她离开,并没有下车的意思。
「我回公司。」他解释。
她才平静下来的脸色倏然又变得有点尴尬,仿佛是觉得自己是让他话剧没看成工作也没做完的罪魁祸首,一边低声说了句路上小心,一边匆匆踏出了一只脚逃离现场。徐经野望着她的背影直至她跨上别墅台阶,心下对于女孩子的敏感情绪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如果就让她这么回去了,今晚她可能要失眠。眼看着她的身影就要隐进那扇铁门里,那一瞬他的身体先于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一声短促的鸣笛声在寂静夜里响起,台阶上的人停顿一瞬后转回身来,素净的小脸上露出低落又懵然的表情。他们隔着寂寂夜幕无声相视,片刻之后,小姑娘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
他打开车窗,直至她走进,率先低声开口:「明晚有时间吗?」
她像是没反应过来他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停顿了下,疑惑点了下头。
「今晚的票没有了,明晚有。」他顿了顿,又补充,「买了两张。」
她怔了怔,眸底从迷惑缓缓到亮起。他看着那双漆黑瞳孔里的白色光点,是他身后悬于夜空的皎洁弯月,她披着月光站在他身前,清丽的一张脸忽然生动起来。他短暂走了一瞬的神,身体再一次先于意识一步:「徐质初——」
她略微俯身,认真凑近了微微侧着脸等他说话。他盯着她的小巧鼻尖恍惚了片瞬,才低低开口:「成绩不是衡量大脑的标准。你只是方法差了一点,还需要些时间。」
面前的人垂了下眼睛,片晌后,浅淡笑了一下:「嗯。」
静了静,她又说:「谢谢。」
这是徐经野想跟她说的第二件事。他手指缓慢敲着方向盘,淡声道:「你姓徐,这些事本来就应该是有人为你做的。」
后半句他没明说,但他觉得她明白。徐家的孩子本来就是天之骄子,人生每一步都有上一辈给提前详尽规划,生下来只要按部就班的走就行了。但她没有生在这个家里,她与这个家庭错失了十年,再回来时没有人关注她,所以为她做这些事的人最后阴差阳错成了他。
帮她出国对于他来说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他只是付出了一点点时间就换来了她这样真诚又克制的感激,这令他受之有愧,又心生怜悯。这些原本就是她应得的,他宁可看她跟徐若清一样骄纵任性,也不想见她像现在这么受宠若惊。他不想要她的感谢,他更想看她把手里的一副烂牌打赢,那才是徐家人的作风。
车窗外的人弯身听完了他的话,缓慢扯了下唇角,弧度在夜色里模糊不明:「是。」
彼时的徐经野没有觉察到她的异样,嘱咐过了明晚还是同样的时间约在剧场外后就径自启动车子离开了。
他不知道,在他的车离开了许久之后,少女仍旧站在原地望着他的方向,猫一样的狭长眼睛里清清冷冷,柔软唇瓣低声喃喃:「这些事,是你想为我做的吗?」
那双漂亮的黑眼睛在虚空中缓慢聚焦,瞳孔里的月光渐渐黯了下去。
「还是你给我的补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