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岁即是压祟。据说铜钱能压制邪祟之物,家中长辈便会在元日这一天将铜钱串好,赠予小辈,以祈来年邪祟不侵、平安顺遂。
赵青元把玩着赵汝成为她准备的铜钱,看向了一旁呆立的揽月,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人能为她准备此物了。
“揽月,来。”赵青元对着她招招手,拉着她坐到身边,将铜钱放到她手上,道,“新元迎瑞。”
“谢谢将军。”揽月面上一红,细声道,“揽月也祝将军,祝将军喜乐康健、诸事顺意、万里丨鹏程。”她嘴巴动了动,大概还有别的词,不知是一时想不起,还是羞于说。
“揽月姐姐,”赵紫霖也凑上来,和两人挤在一处,道,“你不祝我么?”
“祝的……也祝你……祝你事事都好。”揽月脸色更红。原来她不独对着赵青元羞赧,待其他人亦是如此,想来是性情缘故。
“哇,你祝我阿姊这么多,只祝我一句么?”
“你这人怎么这般讨嫌,你不挤得慌?”赵青元都快被挤出案去了。
赵紫霖委屈道:“我想挨着揽月姐姐,有什么错?”
“那你俩坐到一边儿去啊。”赵青元指了指旁边的几案。
“我为何——”赵紫霖还要抢白,见揽月已经乖乖走过去坐下了,只得哼了一声,跟着坐了过去。
“元元!”赵望游见缝插针,坐了过来。他在怀里边摸索边道,“你挡着霖霖,别让她瞧见。”
“做什么?装神弄鬼。”赵青元一侧身,还是挡住了。
赵望游拿出一本名为《披香殿上冶艳妇》的书来,正是时下热兴的话本。别看这书名字香艳,讲的却是蒲生与木娘子爱而不得,相约投湖的凄美爱情故事。此书一经面世,便大受热捧,如今上京城中已然是一本难求了。
赵青元眼前一亮,伸手去拿,赵望游却一缩手,拉长音调道:“嗯?”
“二哥!”赵青元对着他甜甜一笑,道,“祝你年年胜今岁,岁岁迎祥瑞。龙马添精神,海鹤著仙姿!”她的嘴还是甜的。
“好。”赵望游满意地点了点头,把书给她,说道,“二哥也祝你……”他话说了一半,就见赵青元早已扭过头去翻起书来,不再搭理他了。
赵汝成的话是极少的,他将家中小辈每人喝过一口的屠苏酒饮尽,简单说了几句后,一场元日家宴便开始了。
赵青元几杯酒下肚,便觉晕头转向了,她酒力向来如此不济。赵望游自己喝了个满脸通红,还不停筛酒劝饮,说道:“今儿过年,谁管你?喝便是了。”
张氏午间听了赵青元那番话,此刻正是苦闷。幸而她两个儿子尚算乖巧懂事,坐在她身边也不吵闹。她举起酒盏一饮而尽,亦附和着劝道:“正是。吃醉了歇下便是,谁管你来?”也不知是劝人还是劝己。
推杯换盏间,已不知过了几巡。赵青元此时已歪倒在赵紫霖腿上,她心中高兴,便笑道:“霖儿,你再起个令来。”
“我不起啦!”赵紫霖气鼓鼓说道,“让我来起,也没人服我。你们对不上,却教我来喝,哪有这种道理?”
众人哄堂大笑,好一副阖家欢乐、其乐融融之景。
“大将军,”偏此时有仆从上前搅兴,说道,“陶越公主投了飞帖来,她的使仆在外面候着呢。”飞帖便是拜年的名帖。
“请进来吧。”赵汝成说道。
“大将军,我家殿下贺您新禧。”常宁对着赵汝成一拜,身后又有十余个小仆鱼贯而入,手里提着古朴贵重的食盒。
常宁见赵汝成眉头一皱,说道:“殿下知大将军高洁,此处绝无黄白之物,只是些寻常菜肴,请您品尝。”
一众小仆将食盒打开,里面装的确是些珍馐与美酒,赠肴倒是合情合理的。赵汝成对她颔首道:“多谢殿下美意,亦祝公主殿下新禧。”
常宁又行一礼,却不离开,只听她开口道:“我家殿下,请赵青元赵将军过府赴宴。”说罢把目光投到了赵青元身上。
赵青元刚东倒西歪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开口,赵望游已接道:“哦?独请赵将军,不请赵将军么?”
可不就巧了?这满座都是赵将军。他的话引得众人一笑,常宁却面无异色,只规规矩矩地向他行礼,笑道:“赵将军若愿同往,自然是荣幸之至。”
“我可不愿,我在这里才快活。是不是,元元?”他今日竟一反常态地阻止赵青元赴宴,怪哉。
赵青元没理他,对着常宁说道:“我今日饮了酒,不能骑马,改日再行拜会吧。”
“赵将军毋须担忧,马车已在府外恭候了。”
“你家殿下,是一个人么?”
常宁生怕她又如上次一般犯病,说出些无礼的话来,只点头道:“是。”
赵青元听了这话,顿觉心中空落,眼前的热闹也似与她再无一点关联了。“走吧!”她从地上站起,也不与谁说话,径自出了屋。
赵鹏游见她如此,“啪”地一声把酒盏按在案上,便要发作。
“大哥,大哥!”赵望游已坐到他身边,按着他的手,堆笑道,“大哥年来辛苦,小弟敬你一杯。”
赵青元不是没有听见,她心中又气又苦,正不知该向谁发作时,一个小仆上来扶她,被她重重推开,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