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外头,陵王府中倒是一切如常。
府中下人只见殿下如往常那般,每日卯时起身练剑,辰时出府,或入宫上朝,或去城外军营查看,风雨无阻,从不间断。陵王殿下的言行举止也一如往日那般冷淡疏离,从未有笑容展露,怎么没看出半点将要成婚的喜悦。
若非上京城中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王府下人还真不知道陵王殿下即将成婚的消息,眼下就算亲耳听了流言,外加有圣旨赐婚,都还是半信半疑的状态。
不管外界传得如何神乎其神,总之不到大婚那日,他们是不敢相信的。
想当初,那位北戎公主,打着两国交好、边境太平的名头想嫁与王爷联姻,不仅有陛下的发话,还有北戎王的首肯,都未能称心如意地真嫁给王爷。
只要不是殿下真心求娶,这婚便成不了,北戎公主尚是如此,更别说是一位区区侯府嫡女了。
听雪堂前院中,谢云祁刚练完剑,初冬如此寒凉的天气,身上仍覆了一层汗,此时衣襟微敞,信步入了房中。谢云祁只随手将剑往桌上一放,眼角无意间瞥见剑鞘上镶嵌孔雀石的空位,倒茶的手微顿了下,转头唤了声“疾风”。
贴身侍卫疾风随即现身:“殿下有何吩咐?”
“京中流言是怎么回事?”谢云祁放下茶壶,淡淡问道。
“这流言多是上京民众口口相传,”疾风紧张地握了握别在腰间的佩剑,“但确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何人?”谢云祁看向疾风,神色不明。
“回殿下,是永安侯府的嫡女,沈姑娘。”疾风强压下心中不安答道。
流言可畏,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制止,先前姜家有意借流言抹黑沈姑娘时,便是疾风出手,将那些流言蜚语拦下。
疾风跟随陵王多年,对他的心思秉性有所了解。从那日在天川楼,陵王命自己传话给徐管家到沈府送请柬开始,到后来陵王殿下连夜出府截人,再到那日殿下从军营中一路策马疾驰入宫请旨赐婚,疾风都看在眼里。
陵王对那位沈姑娘,是动了心思的。
若非如此,以殿下的性子,无人能强迫他做事。
故而在疾风查清近来京中流言是沈姑娘派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之时,他便自作主张,没有再管,只任凭流言四下传播发散。自家主子清心寡欲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动心一回,实属难得,他作为下属怎能不在暗中助力一把。
下属私自揣摩主子心思,乃大罪。知情不报,擅作主张处理,也是大罪。先前殿下没问,疾风以为是默许,此时再度问起,疾风难免有些紧张,只要殿下能顺利成婚,他受罚便受罚罢。
疾风紧张地握了握腰间佩剑,四下安静了一瞬,外头有人来报,称晏修大夫正往听雪堂而来。
陵王沉吟片刻,而后缓缓开口道:“下去罢。”
疾风如蒙大赦,赶紧退出房中。
疾风刚走,谢云祁便见晏修急冲冲地来了。
“这么大的消息,殿下居然不提起告知我一声,”晏修将带来的草药随手往桌上一丢,“枉我还自认与殿下是多年相交的挚友。”
“何事?”谢云祁饮了口茶,淡淡道。
“还好意思问我何事?”晏修险些想将桌上的草药往谢云祁脸上丢去,不过没敢,只负气道,“当然是皇上下旨赐婚一事。”
“你可是自愿的?”晏修试探问道,以他对谢云祁的了解,殿下不愿之事,自是无人能强迫的,此事过于惊人,不论外界传得如何悬乎,若非亲耳听见谢云祁一句肯定回答,他可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正如你所见,所闻。”谢云祁瞥了眼晏修,神色如常。
晏修惊诧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竟是真的!他连喝了三杯茶水压惊,心情才稍有所缓和。
晏修这人有个习惯,一遇上心情惊异不安的时候,便喜欢一头扎进后厨中煎药。他心中虽对此事早有答案,但无端猜测和亲耳所闻之间,还是有极大差别的。
他全然没料到谢云祁竟这般大方坦荡地承认了,此时因惊异过度,晏修也不知再问什么好,便只拿起自己刚丢在桌上的草药,起身欲往王府后厨而去:“我还是给你煎药去吧,你都是要成婚的人了,不赶紧治病可不行。”
晏修是陵王府后厨的常客,府中后厨无人不认识他,谢云祁并不搭理他,只将桌上长剑执起,准备离府前往军营。
“殿下不喝了药再走?”
“本王已找到自己的良药了,”谢云祁抬脚,“不劳晏大夫费心了。”
晏修思虑了半晌这话其中的深意,待回过神来时,只见谢云祁已然走到院外,晏修赶忙追出院中,拦住他的去路。
“此话何意?”
谢云祁见今日时辰尚早,外加心情不错,便又返回房中,将先前所发生之事大致对晏修说了一遍,只有其中在城门截车那段,略过没提。
晏修听得一愣,一愣,又一愣。
古籍记载,早年西域有一秘术,是以人血入药解毒,不同的毒当选用不同的药引,所以陵王这是寻了其他巫医,找到药引,想要以血入药解毒治病了?
晏修将心中疑虑悉数问出,只见谢云祁原本平静如常的脸色逐渐黑沉。
“枉你往日总自称医者仁心,却想用如此伤天害理之法解毒,”谢云祁不悦地瞥了眼晏修,“简直荒谬。”
谢云祁说完,随即转身执剑离去。
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