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妖娆,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在一片杳无人迹的深山老林里,有一座险峻的山峰,名曰奇绝峰,峰上伫立着几幢巍峨的楼宇。它们属于江湖中一支极为隐秘的门派,叫做逍遥门。 现今的逍遥门门主,名为独孤宇拓。 此时,一团暗沉的云雾漂浮在夜空中,遮住了那片月色,可即便是笼在这样深沉的夜色下,悬崖上的逍遥门,看起来依然格外的有气势、庄重和肃杀。 忽然,一道几乎与夜同色的纤柔身影骤然闪现,转眼又如昙花一现般隐没于黑暗之中。 夜,很静,静得有点诡异。 山林深处不闻一丝的鸟叫虫鸣,风中却隐约含了几道轻浅到几不可察的呼吸声。 黑影再次出现,在夜空下极速飞掠,之后轻盈地落在一枝细瘦的树梢上,如水的月光从树枝的缝隙间悠然洒落,映照出一张倾城绝世的清丽容颜。 看年纪,竟是一位约十八、九岁的女子。 望着远处被黑暗所缠绕的逍遥门,她微微凝眸,神色间带着似有若无的凝重和忧色。 一阵细微的叶落声飘入耳际,夜幕隐藏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果然来了么? 她悄然地握紧双拳,秀眉轻蹙,显得心事重重。 看了眼奇绝峰后的山峦,玉足轻点,人已如箭般飞掠而去。 须臾后,数十道暗影自树林中相继飞出,夜空下的肃杀之气逐渐显现,裹挟着地狱修罗般的森寒。 她轻车熟路地从后山闪入逍遥门,显然对其内的布局极为熟悉,很快,若风拂柳般的清影就融入于黑暗之中。 可当她再次现身时,一张脸却苍白得毫无血色,身上竟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不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么,那她为何还会这般难受? 勉强压制住体内躁动的血气,她将溢满眼眶的泪水又重新逼了回去,随后,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一阵急促的钟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这夜诡异的宁静。 暗沉沉的逍遥门也在钟声响起的那一刹那,蓦地灯火大亮,整座奇绝峰瞬间亮如白昼。 一道接着一道的人影自屋内纵跃而出,转眼四散开去。 除却部分逍遥门弟子随着他们的门主正面迎敌之外,其他人皆守在奇绝峰的外围,以防有人趁乱偷袭。 看他们井然有序的样子,定然已对今夜之事做了一定的防备。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犯我逍遥门的领地!” 低沉、浑厚的嗓音如汹涌的波涛传荡开来,其中蕴含的深厚内力,震得人双耳生疼。 在空荡的回音尽数消散的那刻,一道极致妖娆的红影自天际幽然飘下,落在了奇绝峰侧的一根巨型石柱上。淡淡的声音紧随而至,轻缓而又幽凉,如同暗夜里的冤魂轻吟,让人听了心直发颤。 “寒梅独傲欺霜雪,懒借春光一湖秋。” 来人顺势而坐,姿态慵懒地半卧而下,一头长至腰际的黑发随着他的姿势散落在石柱上。 凤眸轻抬时,一张邪魅惊世的容颜在灯光的映照下清晰可见,那比女子还要精致的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仿佛就算是随意的一笑,都足以生出千娇百媚来。 月光,从天际倾泻而下,似轻纱一般环绕着他。 妖冶的凤眸中无喜无怒、无傲无惧,虽然卧着,却自有一股睥睨凡尘的意态。 自他出现后,逍遥门上下的眼里皆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一阵山风猛地吹来,不断地盘旋在奇绝峰上。 逍遥门门主独孤宇拓率先回过神来,其他逍遥门门人也相继恍然惊醒,各自懊恼了一阵,随即全神戒备地盯着那红衣男子。 寒梅独傲欺霜雪,懒借春光一湖秋。 独孤宇拓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红衣男子所念之词,不过一瞬,心思已然百转千回。 这样的景色,传闻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呈现。 “阁下可是来自花月国?”他负手而立,黑眸中透着一股犀利,自带威严的脸上则平静的毫无波澜。 一瞬间,空气似是停止了流动,四周一片静谧。 红衣男子闻言,凤眸内笼上了一抹令人琢磨不透的深色。 “不愧是逍遥门门主,仅凭寥寥数字就能猜出在下所来何处。”他抬起手,姿态妖娆地顺了顺自己的黑发。 媚意荡然的眼眸,渐生寒意。 见对方毫不掩饰地告知答案,独孤宇拓向前踏出数步,向红衣男子作揖道:“敢问阁下不远千里前来奇绝峰,所谓何事?” 凤眸轻抬,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唇畔,霎时,媚态横生。 妖孽! 逍遥门弟子见状,纷纷暗自腹诽。 红衣男子先是沉默不语,须臾,悠悠开口:“在下前来讨要纯阳真经,不知门主可否割爱?” 此话一出,逍遥门上下一片哗然! 纯阳真经,乃是单一的内功心法,是逍遥门的镇派之宝,历来只有门主一人可以修炼。 如今这红衣男子张口就要纯阳真经,其背后的意图,在独孤宇拓以及他身后的那些门人看来,已然不言而喻。 “纯阳真经非本门门主不可修习,依阁下之意,难道是欺我门中无人么?”独孤宇拓猛一挥袖,黑眸看似平静无波,却充满了说不出的威慑力。 一阵柔媚的笑声自红衣男子的喉间逸出,在这样幽深的山林中显得袅袅绕绕的,说不出的妖娆邪魅。 笑罢,他轻抬手,嫣红的双唇勾勒出诡艳的弧度,食指意有所指地勾了勾。 刹那间,十来位黑衣人从奇绝峰下一跃而上。 “杀!”简短一字,毫不拖泥带水,妖冶的凤眸中浮现出如凶残野兽般的嗜血光芒。 独孤宇拓扫了眼那些黑衣人,容色骤沉,浑厚的声音直透云霄:“迎战!” 话音还未落尽,他已击退数名黑衣人,向那红衣男子直奔而去,然而,在他手持利剑,朝着石柱凌空跃起的一瞬,一股巨大的压力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独孤宇拓顿觉胸口一窒,体内的气血猛地如潮翻腾。 红衣男子依旧躺在石柱上,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似要将他与天地万物都分隔开来。 “不自量力!”凤眸一凝,冷厉轻斥间,一股莫可抗抵的力量汹涌而出。 独孤宇拓根本没看清他是否出手,人已向后跌去。 眼看着他就要坠落于地,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纤柔的身影自屋檐上飞掠而下,真气运转间,如棉花般柔软的劲气托着独孤宇拓稳稳落地。 “师父!”女子快速闪至独孤宇拓的身侧,一手扶住他,神色焦急。 此女,竟是方才的那位黑衣女子。 独孤宇拓吐出一口淤血,看到身侧的女子时,一双浓眉不禁拧了起来,呵斥道:“玲珑,你既已下山,还回来做什么?快走!” 黑衣女子眸色轻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涩然感涌上心头。 “如今师门有难,徒儿自当与师门中人共同进退。”她避开独孤宇拓的目光,微哑的声音透着几丝心痛。 此女名为解玲珑,是孤独宇拓门下的第二位徒弟。 不过逍遥门中之人只知其名,不知其姓,自然也不知她真实的身份。 “傻丫头!” 独孤宇拓轻轻一叹,“为师收到鬼市传来的消息,不得已只好提前出关,功力至今恢复不到三层。” 一位黑衣人向他们攻来,解玲珑眸色微冷,长剑尚未出鞘,冷冽的剑光已取其性命。 “那红衣男子身手不凡,逍遥门今日只怕难逃此劫。”独孤宇拓又咳出一口血,因此错过了她出手的那一瞬间。 不过方才的那一幕,却未逃过红衣男子的一双凤眼。 有点意思! 他缓缓地撑起身,姿态魅惑至极。 察觉到一股浩瀚如海的内力在向他们迅速逼近,解玲珑一掌将独孤宇拓送入一位逍遥门弟子的怀里:“照顾好师父!” “二师姐!” “二师姐……” “玲珑!” …… 红衣男子一声令下,他手下的黑衣人皆退回崖侧。 所有人都以为解玲珑此番就算不死也必受重伤,可当她以一种诡异的身法避开那道劲风时,不仅红衣男子诧异,就连独孤宇拓亦感到很是不可思议。 “二师姐的身法,似乎……不像是我们逍遥门的武功呀?”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质疑。 其他逍遥门弟子闻言,心下一惊,不约而同地向独孤宇拓看去。 玲珑这丫头所施展的,的确不是他逍遥门的武功! 她自哪学来如此精妙的身法? 独孤宇拓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但很快又被他掩藏在了那墨色的深渊下。 避开了红衣男子的一击,解玲珑漠然而立。 “连绵冬岭梅,平川一湖秋。”她微垂着头,黑色的长裙在旋转的山风之下舞动起来,宛如盛开了一朵墨色的夜莲,“你是花月雪夷宫的宫主,凤鸣九弦——阴如歌!” 肯定的语气,没有丝毫迟疑。 红色的修长身影已从石柱上跃下,阴如歌单手负于身后,一步步地向她走近,满脸的漫不经心。 “姑娘既已得知本宫的身份,想必也很清楚我雪夷宫的规矩。”阴如歌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可即便如此,那一身无法言说的妖异气质,依旧逼人而来,摄人心魄,“只要逍遥门交出纯阳真经,本宫自会带人离开,必不为难。” “不知宫主索要纯阳真经是为何用?”她终于抬起头,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可有折中之法?” 阴如歌摇了摇头,喉间逸出一道隐不可闻的叹息。 听到他的这声叹息,不知为何,解玲珑仿佛感觉到了他背后的无可奈何和悲痛。 “二师姐,当心!” 在她略微失神的当下,血红的身影以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她逼近。 忽左,忽右,犹如鬼魅。 好诡异的身法! 所有人都屏息立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只有解玲珑神态不改,镇定如常。 直到危机迫在眉睫时,她不退反进,持剑向他迎去。 仅一眨眼,她的剑与他擦身而过,若非他惊觉有异,避得快,她的剑锋必已穿透他的咽喉。 他的速度很快,她亦不遑多让。 两人以快打快,一时之间,只能看到模糊的虚影时左时右,时上时下,震惊了所有人的眼。 直到一股如潮汹涌的气流轰然扩散时,他们两人方一分为二,相对立于两侧。 月色,如冰冷的流水般从他们的身上冲刷而下。 抬手拭去嘴角的殷红,解玲珑缓缓抬眸,寒凉的剑气宛如幽潭涟漪一般,不断扩散。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手在隐隐颤抖。 五日前,她练功走火入魔,收到消失时,她未及调理伤势,就直奔奇绝峰而来。 她本不该妄动内力,可眼前的局面已容不得她藏身人后。 “大师姐,三师兄!” 一阵惊讶的呼唤声响起,解玲珑神色微僵,失了血色的面容在皓月的幽光下几近透明。 她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去,只见灯光下,两道身影相携飞来,女的恬静温婉,男的玉树临风。 他们分别是独孤清雪和独孤长风,她的师姐和师弟。 独孤宇拓见到来人,脸色乍然一变。 他早已命令他们二人连夜下山,没想到他们不仅违背师命,甚至还出现在这里。 未免阴如歌有所察觉,独孤宇拓强忍下怒色,看似不以为意地移开目光。 而自打这二人出现后,解玲珑就变得神色恍惚。 气血翻腾间,苍白的唇线牵出一缕涩然的笑意,一颗心刹那间交织成一片血色的汪洋。 满地的落叶被一股失控的内力卷起,在她的裙边当风狂舞。 独孤清雪和独孤长风自然一眼就看到了解玲珑,二人的眼中皆闪过惊讶和迟疑之色。 “不好!” 独孤宇拓忽地眸色一沉,发出一声轻呼。 阴如歌早就察觉出解玲珑气息不稳,在独孤宇拓发现的同时,血色的身影如狼般一跃而起,目光阴鸷而犀利。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恍恍惚惚的轻吟从解玲珑的喉间逸出,只见她松开手中的剑,遥望着沉沉的夜幕,仿佛除了那片深暗的墨色画卷,世间再无一物可以入她之眼。 闷哼、哀嚎声此起彼伏,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弥漫。 解玲珑感觉自己在飞,却不知飞往何处,直到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唤冲破云霄时,她方茫然抬眸。 血,鲜红的血漫天洒落。 似乎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她的面前坠落悬崖了,可那又如何,那又如何呢? 她吃吃地笑,笑得肆意,笑得张狂,笑得抽噎。 狂冽的冷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失重的感觉终于让她恢复了些许的神智。 突然,一阵嗜骨的冰寒充斥着她的四肢百骸。 她缓缓睁眼,弥漫在眼前的那片血红,最终被一片水色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