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我心中一震,不觉握紧了拳头。王上扫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小宣子跪着,并未注意到我的表情变化,严格来说,他只顾着和王上讲述当日发生的事,或许根本就没有看到我的存在。根据他的述说,我终于知道差点让莫扬死于天牢的阴谋是如何进行的。但是,小宣子不过是个棋子而已,除了能证明莫扬确实是被人误导进去的之外,别的信息并不多。
当日莫扬奉旨崇明殿觐见,是巳时三刻。王上在崇明殿接见完后,王上去明光殿看奏折并用午膳休息。莫扬已经从崇明殿退出,小宣子却假借王上旨意将莫扬骗了回去,说王上想起来还要与他商议一些事。莫扬在崇明殿等候许久不见王上,小宣子又说王上是要在明光殿接见,并指了那条近道。莫扬赶去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三刻,王上正在休息。莫扬不熟悉宫中规矩,从近道入了明光殿侧门。但是其实那时候,莫扬手中的剑已经交由小宣子保管。因小宣子说明光殿不许除了带刀侍卫之外的任何人持剑进入,莫扬自然不会违背。待到莫扬进入明光殿之后,小宣子却偷偷将剑交给莫扬,彼时莫扬不明就里,还以为王上确实想要一观轩辕剑。因轩辕剑在剑匣之中,他便想要拿出看一看,刚拿出来,便被一拥而上的侍卫拿住。王上被惊醒,莫扬无言以对,解释的理由在当时完全没有说服力,小宣子早就不知人影,王上震怒,将莫扬打入天牢。
小宣子办这个事,却是实实在在办得糊涂。他本是秦婕妤宫中的打杂内侍,并没有资格去传旨。可巧他与掖庭司掌事甲公公是同乡,那日甲公公抬举他,说若这事办得利落,不但赏他五十两银子,还提升他一个品阶。小宣子自然喜不自胜,利利索索答应这事。办完之后,甲公公自然也没亏待他。可惜,前几日甲公公却突然暴病而亡,姜公公带着人查到了他头上,为了保命,他自然不敢有所隐瞒。可是他只知道是甲公公吩咐,别的确实一概不知。至于甲公公听从何人吩咐,已经是死无对证。
事情并不复杂,不过一刻钟时辰便说的明明白白。虽然王上很不甘心,还希望小宣子多说点什么,譬如甲公公听从何人?譬如甲公公为何突然暴病而亡?譬如小宣子是秦婕妤宫中的人,是否和婕妤相关?
但我观察,显然小宣子是被人利用了。恐怕到现在,秦婕妤都不知道自己宫中还有这么一个打杂的内侍。这招用得很是巧妙,策划此事的人,收买婕妤宫中的粗使内侍,相互联系的又只有一个甲公公,甲公公死后,即便查到小宣子头上,深藏背后的策划人,也不会被牵扯进来,实在高明。
想来王上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冷冷地哼笑了几声,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姜世恩摆手让小应子几个将小宣子带了下去。姜世恩待王上撑额闭眼良久,才缓缓请示处置小宣子的旨意。
王上摇了摇头。我以为他要下杀头的旨意,他却冷然一笑,下令将小宣子关在掖庭司的苦牢里。姜世恩会意点头后,我才恍然明白,他是想让小宣子做诱饵,钓出那个幕后的人。这招显然也不赖。只是不知那幕后之人是否能稳得住,若是个稳得住的人,一直按兵不动,王上也无可奈何。无凭无据,总不能阖宫严刑拷打。不过此时我还是很轻松地舒了口气,无论幕后之人是谁,能不能查出来,莫扬的清白是可以澄清了。
我好奇,莫扬不过一个小小的武魁,从来没有进过王宫,他们陷害他的动机是什么?
王上也想不出来,分析了几遍,莫扬都应该是个被拉拢的对象,而不是陷害的对象,除非这个人,有着我们都不知道的强烈需求,可这需求是什么呢?
我心念一动,不由脱口道:“难道是轩辕剑么?可是宫中王上爱剑,还有谁会想要轩辕剑?”
王上皱眉道:“朕听说轩辕剑关乎九黎山庄一颗玄珠,得玄珠者得天下。朕却不信,一颗玄珠便能要了朕的江山,朕这江山也太不稳当了。朕倒要看看,是谁想要朕的江山。”
王上这话却让我心中突然一亮,隐隐觉得此事和少将军慕歆有些关联,会不会是王后和慕歆想要推翻太子,可是,慕歆却又不像是这样急利攻心的人。能在王宫中不动声色杀死掖庭司的人,收买小宣子,绝非泛泛之辈,或许就是王后。只是无凭无据,我也不能随意猜测,更无法和王上言明。
心中兀自胡乱猜测,嘴上却很是沉静地道:“王上的江山稳固,百姓安乐,天下爱戴,这些话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江湖人胡诌而已,王上不必当真。”
想了想,我又福了福道:“虽然没有查到幕后之人,可是奴婢的兄长清白已证,王上现在可确信了吧,奴婢兄长并没有谋逆之心。”
王上点头道:“这个自然,朕会颁旨复你兄长清白。”招呼姜公公:“拟旨,召今年武魁莫扬明日觐见。”
心中窃喜,却不敢太表示出来,只诚恳谢了恩。王上心思有些懒怠,命人置了些酒品棋局,拉着我下两局棋排遣郁闷的心情。莫扬的戴罪之身彻底清白,我自然喜不自胜,心情好看什么都觉得阳光一片。王上思虑多,我便破天荒第一次心甘情愿地陪着他下棋。毫无悬念,每局皆输。最后我有些气闷,全然忘了是在和王上下棋,恍惚以为对弈的是莫扬,不觉使了个小计策,偷了王上两个棋子。发现过来后,便有些讪讪,好在王上并未怪罪,反而很有兴趣地嘲弄我几句,这一下午的时光,过得有些开怀。
晚膳时分,姜公公提醒今夜王上似乎答应了哪位娘娘去用晚膳。我推了棋,辞别王上出来。天色尤早,姑姑和小柔都知道我被王上身边的人叫走,自然不会惦记着给我安排什么活。慢慢往回走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日的梅园,不知园中腊梅是否如旧,那姐姐的病是否好些?索性无事,我便信步扒拉着记忆中的道路摸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