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张保家的,你说这回谁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呀?” “这三少爷选侍婢的事儿我怎么会知道。怎么,现在就着急站队呀?” 黎菲茉寻着声响进到一处偏院。这院子位于前后两院之间,离她所住的客院不远,瞧着这布置和规格,该是府内下人们的居所。不算太小的院子里,只见几名仆妇打扮的中年妇人正悠闲地聚在一处聊着什么,边上还围着几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或是打扇揉肩,或是端茶递水。显然是这些个妈妈今儿个没去上工,正带着手下的小丫头们躲懒偷闲呢。 “哼!当心到时候狐狸捉不到,反惹了一身骚!”冷不丁的一声冷哼,让正躲在一棵大树后头听八卦的黎菲茉都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身穿枣红锦袄,面容严肃板正的婆子,正从后头花园的岔道朝那几人走来。那婆子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乱,年逾花甲却又精神矍铄,挺直的腰背和突起的颧骨让人打眼一瞧便知道是个严苛之人,再看那通身的气派和打扮,显然不是寻常之人。 果然那几个仆妇、丫鬟一瞧见那婆子,就赶紧规规矩矩地起身行礼,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万嬷嬷安好”,刚才散漫的氛围刹那间荡然无存。 “我说你们几个怎么今儿个不上工呢,原来是躲这儿来道主家长短呀。”这万嬷嬷虽然嘴上说的是在场的所有人,可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中间一个刚才被称作“张保家”的蓝衣妇人,显然是把她当作了这领头之人。 “好我的万嬷嬷,这话小妇人可是万万不敢当呀。我们几个不过是今儿个刚好轮休,便聚在一处松快松快,一时之间便聊得偏了些。” 张保家的一边硬着头皮仔细回话,一边寻摸着应对之法,心里却把那刚刚起头的常福家的骂了个狗血喷头。看着万嬷嬷凌厉又略带审视的眼神,那妇人深知今天她们这群人左右是躲不过去,毕竟这“道主家长短”之事可不是什么小罪名,真要是一顶帽子扣下来,到时一顿皮巴掌算是轻的了。 “怎么不敢当?连老爷、夫人都没法决定的‘凤凰’人选,你们这群腌臜货却开始说三道四起来。”说着便把那常福家的狠狠一瞪,“还有你,常福家的!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不就是想通过你家那二小子的婚事,想方设法的和三少爷攀上关系么。” 那常福家的一听到自家的小算盘早就被人发现,立马两腿一软摊坐了下来,脸上也如同被扒光了衣服一般臊的通红,一张嘴开合了好几次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也不知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还是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霎时整个院子除了鸟叫虫鸣以外,静悄悄的连地上落下一根针都能听见,而躲在树后头的黎菲茉更是屏住呼吸,蜷紧了身子,唯恐被那厉害嬷嬷发现。 其他人看见这院子里连着被训了两个起头的妈妈,自己也被好一通的指桑骂槐,全都闷着头看着鞋尖,谁都不愿再在这时候去触那霉头,唯恐这炸弹下一个就落到自己头上。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总之这三少爷侍婢的人选,那是要由京城本家的人来决定的。到时候没准一个都选不上也不是不可能,不到最后,结果是个什么谁都不知道。你们还是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地做自己分内之事,别在这里操闲心了。” 听到万嬷嬷语气松了下来,在场的人还在心里暗自琢磨没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结果那万嬷嬷话锋突然一转,接着说道:“虽说你们是无意,可毕竟是坏了这府里的规矩,该罚的一个也逃不掉。”说着她看看周围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的几人,满意的笑了笑。 “张保家的,常福家的。你二人在沐府少说呆了也不下二十年了,对这府内的规矩该是最清楚不过的。可你们非但没有起到标榜、监督的作用,反而带着丫头们公然议论主家,罪无可恕,就罚你们每人当众打对方二十皮巴掌以示警醒,即刻行刑。”说完便示意身后的一个丫头去拿刑具。 “至于剩下的人,妈妈们就一人十个皮巴掌,自己到偏院领罚。丫头们则一人抄写府规一百遍,写好后交给各自的管事妈妈。以后都给我记住了,脑子放亮,皮子绷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径直出了这下人院,谁都没注意这万嬷嬷在经过黎菲茉藏身的那颗大树时,一抹精光从她那凌厉的双眼中一闪而过。 一股微风和着花香吹来,好似将院子里刚刚发生的一切全都随风带走。 暖风拂来却令黎菲茉打了个寒战,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自己的衣裳早就让冷汗浸透。再一想起刚刚那些受罚之人受刑时撕心裂肺的惨叫和被打的莹紫透亮的肿脸,她冷不丁又是一个寒战。 看着那受完罚后狼狈四散的人群,黎菲茉赶紧趁乱迈着有些僵硬的双腿,惊魂未定的慌忙离开。这时候她只想尽快找个清净之地蒙头大睡,希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个噩梦…… “茉姑娘,茉姑娘,起来了吗?午饭送来了。”绣儿叫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起来了,起来了,再等一下。”黎菲茉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赶紧披上外衫起身开门,“绣儿姐,快屋里坐,等得急了吧。刚刚我出去玩了会儿,回来后不知怎的就睡着了,让绣儿姐在外面等这么久,真是对不起了。”说完黎菲茉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笑。 “我也是刚才过来,就叫了两声你就来开门了,并没有让我等的。”绣儿说着就把手中的食盒打开,将里面的碗盘一样样摆在桌上,“茉姑娘快用饭吧,我就不多呆了。一会管事妈妈们要抽查我们这些丫鬟们背府规,我还要回去抱抱佛脚呢。这食盒等到下午我们检查完了再来收,今儿晌午就茉姑娘一个人了。”说完绣儿歉然一笑,行了个礼便急匆匆地走了。 “看来今天要一个人吃饭了。”和氏每日用过早饭后就急匆匆地去后院给沐夫人瞧病,直到晚饭时才会回来,黎菲茉的午饭都是由几个丫头陪着用的,一下子就只剩下她一人,一时间还真有点儿不习惯呢。 “原来是突击检查呀!怪不得那么慌张呢。”一想起绣儿那匆匆忙忙的样子,黎菲茉就感到有些好笑。还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一到老师要检查背课文,原本空荡荡的教室里立马就黑压压的聚满了人,都在那临阵突击呢,和绣儿她们这会儿还真是有些像。 “不过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就想起要来检查背诵府规呢?”吃完饭无事可做的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是凑巧还是别的什么?” “莫非与早上那件事有关……” 正想着呢,门外突然传来叫门声,“茉姑娘,沐府管事万婆子求见。” “万婆子?难道就是那个万嬷嬷?她来这儿做什么?”刚还想着早上那件事呢,这万嬷嬷就过来了,听到那熟悉又严厉的声音,黎菲茉不禁有些慌乱,可还是强装镇定许了万嬷嬷入内。 “嬷嬷安好,快进屋喝杯茶吧。不知嬷嬷前来可是娘亲那里有什么事要吩咐?”黎菲茉一面装作小孩子一般笑的天真烂漫,一面一开口就提到了和氏,也是希望如果真是因为早上偷听那件事被发现,这严苛的万嬷嬷能看在她年仅四岁,又是府上客居郎中的女儿而不要太过斥责她。 “茉姑娘小小年纪礼数便这般周全,这真是和大夫教女有方呀。”这万嬷嬷还如早上那般穿着那件枣红锦袄,端着张严肃板正的脸孔,自顾自地进屋坐下,可一张嘴说出的话却不知是褒是贬,“并不是和大夫有事,有事的是我这老婆子。” “万嬷嬷有事来找茉儿?莫非茉儿能像娘亲帮助乡亲们那般,帮上万嬷嬷的忙?”又是一片童言稚语。 “茉姑娘说笑了,只要早上之事茉姑娘不要泄露出去,便是帮我这老婆子了。”万嬷嬷双眼紧盯着黎菲茉,那凌厉的眼神就好像蛇盯上了猎物一般,说着又似笑非笑地摇摇头,“我知道茉姑娘比一般的孩子都要聪明,不管你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罢,只要将老婆子的话记下就是了。这沐三少爷侍婢的人选是沐家的事,与其他人家无关。” “瞧万嬷嬷说的,我连三少爷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选不选侍婢关我什么事呀。”黎菲茉干巴巴的的笑了笑,这万嬷嬷不管开不开口,只要人往那端正的一杵就给人一种不能避免的压迫感,不愧是经年的老嬷嬷呀,恐怕当年那会扎人的容嬷嬷也不过如此。 “不关茉姑娘的事最好,老婆子我也不过是提一下罢了,既然如此那老奴就先行告退了。”说着便起身行礼离开,“哦,对了,府内管事瞧宛儿那丫头当差当得好,许她回乡探亲了,以后就让绣儿和巧儿两人继续来伺候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