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蘅看着火堆微微出神,最终缓缓道“我的母亲是胡人,因貌美嫁与父亲做妾,一年后生下了我。”
“父亲在世的时候,因为母亲还算受宠,我的生活过得还不错。十二岁那年,父亲忽然坠马身亡,葬礼还没有举办完,夫人就让人将我和母亲当做奴隶卖了出去。”
谢昭见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悲惨的过往,心中忽然有一种酸涩的滋味。
她对上裴蘅平静中却好似压抑着什么的眼睛愣了一下,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双眼睛,谢昭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片段。
她想起来了,谢昭确实是见过裴蘅,在她十岁那年,关越的奴隶市场上。
谢昭已经记不清那天为什么要去奴隶市场,只记得一个壮硕的男人拿着鞭子狠狠的抽打被关在笼子里的女人和孩子。
孩子的四肢被镣铐锁在笼子上,他趴在地上,愤怒的嘶吼着,可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
女人似乎凭着本能挡在男孩儿的身上,皮鞭一下一下的抽打在她满是血迹的后背,却没有发出一声叫喊,此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那是谢昭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里是封建社会,有奴隶,有压迫,有剥削。
她回过神来后立刻制止了这一行为,强行从男人手里买下了这个男孩儿和女人,可等她请来大夫,女人已经失去了气息。
大夫说,女人身体损耗太严重了,早就病入膏肓。谢昭看向一边的男孩儿,他没有哭,甚至很平静,但是从他平静的眼底,谢昭看到了仇恨和隐忍没有爆发的情绪。
谢昭心中大为触动,后面花了很多时间走访祁县乃至关越的奴隶市场,然后将所见所闻全部写信给了皇帝舅舅。
在封建社会,谢昭没有办法说人人平等,但是最起码,她想要尝试着捍卫这些底层人民基本的活着的权利。
谢昭说服了皇帝舅舅,但是后面也花了几年的时间,才最终体现在大夏朝的律法上。
那时给女人办完丧事之后,男孩儿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跟任何人沟通,谢昭试着接触了几天,无论怎么劝说鼓励但似乎都没有效果。
她觉得或许让这个男孩儿跟同龄人接触会更好一些,再加上她即将回京,不便将他留在避暑山庄,所以她想到了一个好去处,三人书院。
三人书院是祁县里毫不知名的书院,但是里面的夫子兼院长却是一个大气爽朗,不拘小节的人,正适合男孩儿现在的情况。
说起来她认识这位夫子也是巧合,有一天她闲逛偶然路过这个书院,发现一个怀着孕的妇人指着一位中年男人破口大骂。
她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妇人责怪他收学生却不收束脩,害得家里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肚子里的孩子都快没钱养了。
男人则说这些孩子家里很穷交不起束脩,但是都很有天赋,不学习可惜,并表示自己会想办法多赚些钱,养活她和孩子。
谢昭探头看了一眼,这里说是书院,但其实也就是一间屋子带一个小院子。
第二天她好奇故意路过这个院子,看着几个孩子求知若渴的读着书,她生了恻隐之心。
这个时代读书不易,她没有能力改变大环境,但是如果能改变这几个孩子的命运也算是安慰。毕竟,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
所以谢昭决定赞助这个书院,她出了钱之后,跟夫子和夫子的夫人来往过几次,两口子都是好人。
怀孕的夫人也是生活所迫,那天抱怨了几句,但是第二天孩子不是照样来上学了,也没见她赶人出去。
想起这位夫子后,谢昭便把男孩儿送了过去,给足了生活费以及再赞助了一笔钱,再后来好像因为急事回京了,第二年再来的时候,谢昭便忘记了这个事情。
每年在避暑山庄生活的几个月,谢昭一向把自己的行程安排的非常满,男孩儿和书院也是她过往人生经历中的其中一件而已。
谢昭回想起这一切后,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裴蘅,“你是那个小孩儿?”
裴蘅点头又纠正道“不过我那时十二岁了,应当是比你大的,也不小了。”
谢昭有些好笑,见裴蘅态度自然,不像是介意自己这段过往的样子,便道“我记得我最后把你送到三人书院了,后来你怎么样?”
真的很难想象拥有这样过往的人能成为现在公认才华横溢,被众人追捧的大理寺少卿,而且他现在还不到十八岁,未来可期。
裴蘅笑道“义父怜惜我,后来认我为义子。”
谢昭心中默默推算了一下,也就是说当年他便考取举人,三年后十五岁中状元。
谢昭惊叹的看着裴蘅,她没有问把他发卖了的夫人最后怎么样了,这是他的私事,虽然谢昭很好奇。
“对了,那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你跟从前的样子变化有点大,所以我一时没有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