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符如骤然而来的急雨，噼噼啪啪，又快又急，却没有错音漏音，流畅熟稔到每一个节拍都精准而完美。

肖邦的辉煌圆舞曲Op.34,No.3，又称小猫圆舞曲。

曲风轻快活泼，犹如调皮贪玩的小猫在琴键上轻盈跳跃，充满趣味又让人应接不暇。

弹不好的人很难把握这首曲子的节奏，忽快忽慢或是慌张之下错音漏音都很常见。

而此时演奏的人似乎已经完全驯服了那只踩琴键的小猫，节拍完美意趣横生，好像她只是寻常地与那只调皮过头的小猫嬉戏玩闹，却奏出了独特而富有艺术美感的旋律。

教室里，一个女生忍不住小声问同桌，“为什么她弹得那么随意却又这么好听？”

被搭话的同桌脸色木然，“对啊，我也想知道。这首曲子我当初练了半年，还没她一半……不，三分之一好。”

白老师和其他几个没听过黎明珠弹钢琴的老师最初抱着挑剔的心理，一定要好好纠一纠这个不良学生的错误，此时全都张着嘴，二年级里居然还有这里厉害的学生，怎么从没听朱老师说起过？

坐在白老师旁边的朱老师直接呆住了，右手死死握着圆珠笔，表情称得上惊恐，这真的是她们班的黎明珠？

柯蔓喜欢坐第一排，因为她永远是老师眼里最优秀的存在，坐在最显眼的位置，随时都能接收到别人艳羡或嫉妒的目光。

此时她只觉得朝她射来的目光带了刺，扎得她坐立不安。

稳健的把控一直到最后一个音辉煌收尾，雷鸣般的掌声随之响起。

黎明珠失神了一瞬，这首曲子满满都是回忆。

住在乡下的时候，钟阿姨很喜欢弹这首曲子来逗胖狸花。最开始她只是听得多，却在不知不觉中记住了曲谱。

后来钟阿姨身体日渐虚弱，连琴键都按不动了，就整日坐在屋檐下的摇椅上，晒着太阳听黎明珠练琴。

黎明珠喜欢在练琴结束后，弹一遍小猫圆舞曲。

钟阿姨第一次听到时还很惊讶，她没有专门教过黎明珠这首曲子。

后来再听到她总是会笑一笑，满足的叹息一声。

一道哽咽声打断黎明珠的思绪，抬头就对上趴在琴盖旁泪眼汪汪的青年，吓了她一跳，这人怎么哭了？

钟勤从衣兜里摸出手帕，随意擦了一把，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小同学，你转学吧。来音乐学院，学杂费全免，全额奖学金我亲自替你申请。”

钟瑾皱眉站在一旁，“多大个人还哭，你注意下形象好不好？”一边又有点得意，“我就说你听了就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钟勤缓了一下，总算克制住情绪，眼眶还红着，“对不起，我只是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你的钢琴太有感染力了。”

这时候白老师那边也打完分，因为先前太不留情面，这会儿几位老师脸色都有点僵硬。

“小测已经结束了，没事的人都下课，柯蔓留一下。”其中一个老师硬着语气赶那些还不愿走的学生。

柯蔓心里一抖，强烈的不安袭来。

其他人眼神微妙，也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老师们不会要反悔吧？

不过黎明珠确实强，乐理和声乐都不用测，对柯蔓完全是降维打击，谁听了都会动摇吧？

钟瑾察觉危机，用手肘狠狠捅了一下还在走神的钟勤，小声说：“叔，快点！”一边快速拉住黎明珠手腕，“小黎，你过来，我们聊点事情。”

季星遥冰凉如水的视线落在钟瑾那只手上，眉梢一挑。

钟勤也反应过来，想到刚来时白老师的那段话，这么好的学生不让参加大赛评选，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忘了自己之前也不相信，完全跟钟瑾统一战线，他一定要把这个学生带到国际大赛的舞台。

钟勤浅浅的吸一口气，转换好情绪，温和亲切的看向黎明珠，“小黎，你好。我是钟勤，你可以和小瑾一样叫我叔叔。是这样，我们想邀请你参加柴可夫斯基国际青少年音乐大赛。你的风格非常特别，令人耳目一新，我很看好你。你可以以个人名义参加钢琴组比赛，同时和我家小瑾搭档，冲击二重奏奖项。这个大赛上有很多有趣的选手，也能遇见有名的大师，你想去看看吗？”

钟勤知道自家侄子碰壁多次，一开始就直击要点。

一个对音乐充满热爱的学生，不可能会拒绝推开音乐世界大门的机会。

黎明珠确实动心了，这真的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学校的名额已定，这是突然延伸在她面前的另一条路，她想抓住。

白老师突然插进来，“黎明珠，既然要参赛，你就代表清阳去参加。”

钟瑾不屑的说：“什么意思啊？老师。你们学校的名额不是已经定下了？就是坐在那里的钢琴女神。小测前还说不让小黎的成绩进入评选。作为老师，您这样出尔反尔不太好吧？而且，我早就邀请小黎做我的搭档了，你们来晚了。”

柯蔓已经尴尬到僵硬，只想说你们能不能不要cue我了？

白老师心里也后悔，她早先又不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听了朱老师的话盲目下判断。

但若是让黎明珠出去，代表的就不是清阳了。

白老师转头看向黎明珠：“你来选，你自己说你想代表清阳，还是和这个外校生走？”

压力突然转嫁到黎明珠身上，然而她无比迅速地给出答案：“我和钟瑾一起参加。”

白老师：“……”

朱老师：“……”

柯蔓＆吃瓜路人：“……”

不是，你都不犹豫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