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寒远的眼睛长得很好看。
不似浪荡的桃花眼,他的眼睛很大、双眼皮,眼角开的很长,仔细一看,睫毛像两把小刷子,都能在下眼睑投出一片细微的光影。
这样的双眼,按理说应该相当多情。
可是寒远总是一副冷冰冰的脸,偶尔多一丝表情,也都是看人不顺眼时的讥讽,
与当年在一中当扛把子时的狠戾。
他的眉骨很挺拔,所以眼窝很深邃,浓眉,这样的面容,若不是笑意盈盈,稍微皱皱眉,
便会让被凝视的人,
陷入如压进深海中的窒息感。
偏偏很多女生,都为了他这种漫不经心的冷漠,
迷得神魂颠倒。
寒远的占有欲凌晨不是没见过,相反,凌晨是见过寒远最多表情的人之一。
读书年代,他对凌晨就经常透露出见不到底的占有,有时候凌晨自己看了都害怕,怕他下一秒钟就会找根绳子把她给拴起来,找个小黑屋绑了。
但,
那个时候的占有欲,凌晨理解,两人当时年少轻狂,爱的猖狂。
可现如今,这又是什么呢?
凌晨只是晃了一下神,寒远的目光又转到了她脚底下掉落的塑料袋。
“……”
猫咪喵喵叫,凌晨终于反应过来。一旁的学姐们震惊地看着这两个人,怎么看都觉得他俩肯定是认识的。
就跟有那个什么深仇大恨!
寒远没动,似乎是确认了凌晨人到了,他瞬间没了刚刚那般盛气凌人。男人转身,再次蹲了下去,
将喂饱了的猫后旁边的盒饭,拿了起来。
凌晨这才注意到,寒远用的是航空公司分发的盒饭。他们机务人员,按理说也是会像飞机乘客们那样,到了饭点就会有套餐吃。
餐盒上的日期很新鲜,11月13号,
刚好是今天。
那就应该是晚饭了,凌晨弯腰提起来地面上的塑料袋,全蛋丸和冻奶茶的重量有点儿压手指。哦原来他是吃过饭了,凌晨拎了拎自己手中的塑料袋,
莫名就感觉自己像是个好多鱼。
大姐姐们似乎被刚刚寒远那一瞬间释放出来逼人的气场给碾压到,也不上前来要微信了,缩成一团,一溜烟跑回了宿舍楼。
小猫咪吃得心满意足,也跟着钻进旁边的绿化带。整个S4的公共区大平层,此时此刻就剩下凌晨和寒远两个人。
凌晨咽了口唾沫,嗓子滚动了好几下。
“……”
寒远转身就往对面通向S3的方向走,
临迈开步子前,他仿佛猜测到了刚刚凌晨想溜回宿舍的小九九。
“我不介意再去找一下你们学校的校长。”
“……”
凌晨揉揉鼻子,抱着塑料袋,
慌慌张张地点了一下脑袋,
“……”
“没没没!”
“……”
“车在公交站那边。”
“……”
“哦哦!好的好的!”
“……”
*
澳门大学门口的71/72/73一般夜间零点就会停止运行,所以马路上什么人都没有,对面就是横琴与氹仔岛之间的运河,再往那边去,就是还灯火通明的澳门半岛。
整个澳大其实是建立在珠海横琴划分出来的一块地,所以校园占地面积蛮大的,不似澳门内部的寸土如金、房价飞天。以前凌晨还听她的博士姐姐说过,说她老板是澳门本土人,买一个车位玛德居然要两百八十万!
寒远上了车,是一辆挂着澳门白色牌牌的沃尔沃,车型SUV,一看就价格不菲。
凌晨又开始好奇寒远究竟从哪儿来的车?难道他在澳门有什么很好的朋友吗?可是就算有好朋友,澳门的驾照又是从哪儿弄的呢?
澳门这一块管的相当严,凌晨不会开车,所以也不太理解里面的一些规章制度。寒远上了车后,就降下来驾驶座上的车窗,
点了根烟,火苗猩红,夹在修长好看的食指中指间,
淡雅地抽了一口。
有那么种人,就连他抽个烟,
都能做到荷尔蒙爆棚。
凌晨望着右胳膊肘架在摇下车窗沿上的男人,又从他抽烟的儒雅里,开始琢磨这个人怎么会生得如此吸引小女生。寒远抽烟的动作很散漫,乍一看有些漫不经心、温文尔雅,
可看一段时间,慢慢就会觉得——
真他妈的痞气十足!
……
大概是见凌晨还站在马路边发呆,寒远抽了几口烟,终于不耐烦了。
左手夹烟,抵着方向盘的正中心。
叭——叭——叭——
车鸣笛声猛地灌入鼓膜。
凌晨吓了一跳,瞬间从天马行空的脑补中回过神,之间寒远掐灭烟,看都不看她,
声音冷漠道,
“还不上车?”
凌晨“哦哦”了两声,拉开了左边的副驾驶车门。
“安全带。”
“……”
在澳门,行车安全向来管的严格,凌晨插好安全带,微微侧侧脸,
像是有些害怕般,对着寒远点了下头,
“系好了。”
“……”
寒远这才发动起车,仪表盘瞬间亮了起来。都说开飞机的人,驾驶陆地上四个轱辘跑的车都很猛。凌晨感受到了来自寒飞行员的粗暴,压手刹都力道十足!
澳门的车是司机在右边驾驶的,跟内地正好相反。寒远将车开上了氹仔通往本岛的大桥,凌晨突然发现,他似乎完全不陌生方向盘驾驶座在车右边的这种开车模式,
更是贴着左行道,熟练到令人发指。
看样子酒店是订在了本岛,凌晨并不拒绝和寒远住在一起,新婚那会儿不是也曾经睡在一间屋子过。
但不睡一张床上就是了!
一路上两人完全没话说,凌晨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突然想起来自己的通行证好像没带。因为出来的实在是太匆忙了,根本没想到寒远会来澳门,更没想到他还会把她给提溜走。
“……”
“有什么话就直说。”
寒远头都没偏,握着方向盘,淡淡地开口。
凌晨:“……”
她小心翼翼望了寒远一眼,
“那个,”
“我、我。”
一面对寒远,特别是近距离说话,凌晨总是有种无法控制地紧张,倒不是怕说错了话,就是感觉寒远好像十分讨厌跟人多说一个字,
所以每一次的对话,凌晨总是想方设法,减少两人之间交流所用的文字字数。
无论微信聊天,还是线下面对面交谈。
寒远转了一下方向盘,车下了大桥,本岛的路况比氹仔还要歪三扭四,寒远把车开的很稳,却能感受到他的确是一个开飞机的。
稳中带有一丝强制。
凌晨刚要继续往下说,说你要不要掉回头啊我们可能开不了房了主要是我港澳通行证没带这里酒店都对这些管控挺严的……
寒远突然再一次地开口道,
“你的通行证,”
“我让你舍友,送下来了。”
“……”
“……”
“……”
喵喵喵???
凌晨宛若吃了死耗子的倒霉猫,一脸的一言难尽。
寒远终于露出了今天晚上他除了冷漠、讥讽之外的第三个表情,只见男人嘴角一勾,
笑了起来,
“就你去OK那会儿,”
“凌晨,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傻逼?”
“……”
“不知道没通行证,入不了酒店?”
“……”
凌晨脸上的一言难尽瞬间转为了有苦说不出,她没这样想啊,真的没有!
可寒远的语气里,怎么听,都不像是真心实意地在笑。
嘲讽,笑着嘲讽,
更多的,是在自嘲。
凌晨张了张嘴,很想说自己没有。这要是别人,以她那个笔直笔直的性子,
铁定嘟的下子,就给说了出来。
但面对的是寒远……
凌晨仿佛自动失去了话痨功能,终于还是低下头去,
用手攥了攥压在膝盖上、凉掉了全蛋丸套餐。
“……”
“哦……”
“……”
“谢谢你啊……”
“……”
这个“你”字凌晨咬的稍微有点儿重,她不是故意的,凌晨经常跟人说“谢谢你啊”,大都是抱大腿的时候,为了赶ddl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
只不过听到了寒远的耳朵中,仿佛真的听到了什么鬼话,寒远的眼睛眯了眯,眼角有说不出来的意味从里面流动了出来。
到了司打口的一带,路变得很窄,又有不少车还在路面上行驶,导致路况有点儿度。澳门的晚上还是有一点点热闹的,毕竟这边有很多赌场,赌场是不分昼夜。
凌晨继续偏过去脑袋看外面的世界,小门小店在眼前闪过,还有戴着金链子的靓仔在路边游晃。
她稍微压了一下手底下的全蛋丸塑料了,瞬间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凌晨自己都没察觉她手上的这些小动作,也不知道折了多久,
旁边扶着方向盘等堵车的寒远,
突然幽幽开口,
“喜欢猫?”
冷不丁的一声冷清还透露着点点倦意的声音瞬间刺入耳膜,这让还在愣神的凌晨直接吓了一大跳。她拍了拍胸脯,喊了声“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然后扭头,
就看到寒远的右胳膊撑在车门窗框上,
漫不经心盯着她看。
“……”
凌晨瞬间就放空了脑子,
完全忘记刚刚他问的什么。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有多么傻缺,前方的车通了,寒远一踩油门,开了一段路的车,
再一次开口,
“我是问你,”
“喜欢猫?”
这次,凌晨肯定是听清楚了。
只不过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以前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眼前这个男人好像都对她的个人兴趣爱好不会多问一嘴,年少时期的凌晨生气寒远的大男子主义,他让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啊?
长大后的凌晨,觉得、嗯,不招惹不打扰不生气,
就好。
凌晨低回去头,没有直接回答寒远的问题,说了喜欢他也不会同意养猫的。凌晨想了一下,轻轻开口道,
“以前圆圆姐喜欢。”
“……”
这个名字上一次两人提到大概还是在暑假七月份的时候,圆圆姐是凌晨高中时候的同桌,今年暑假结婚了、相亲认识的。那个时候寒远刚好在家,凌晨吃饭的时候跟寒远说的,问他去不去参加婚礼。
寒远说自己忙,去不了。凌晨有点儿失落,但也没说什么。片刻后又问要不要帮他捎了红包,寒远低头看着手机,随口说了句,
“包你那里面吧。”
凌晨理解的是两人的份子钱搁在一个红包里,名字也写一块儿去。但最终凌晨还是把寒远的那份给分了出来,找了两个红包,她一个他一个。
圆圆姐结婚那天,果然来了不少以前的高中同学,因为红包是分开的,所以自然也没多少人把凌晨跟寒远想到了一块去。婚宴吃饭的时候,他们高中同学一桌,来的有几个以前对寒远死缠烂打的女生,还笑着提起来寒远,
说也不知道现在寒远怎么样了。
凌晨和寒远结婚这事儿,没多少人知道。
……
寒远听到“圆圆姐”这个名字,也是一愣,长大后其实很少有人喊同事这么亲昵的名称,“圆圆姐”是当初高一的时候,他们给凌晨那个同桌起的,基本上也只有他们几个人叫。
有些莫名的情绪牵动着寒远的心脏,凌晨说“圆圆姐”的语气仿佛跟十年前并无二致,仿佛这十年的光阴突然“唰——”地下子就没了。
仿佛当年,他们没有撕破脸撕破的那么惨烈。
寒远用手拉了下T恤的圆领,喉结滚动。
半晌,他手指敲着方向盘,
悠悠道,
“你倒是还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