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拧眉道“将他和稳婆一起传上来。” 少顷,药生和稳婆进殿,诚惶诚恐的给皇后磕了头。 皇后道“当年卫美人的胎,可是由你等经手?” 两人皆道了一声是。 皇后点头道“既是如此,本宫便开门见山了,当年卫美人的胎像是否有异,你们且照实说。” 稳婆道“回禀皇后娘娘,奴婢只是听从林御医之令经产,其余之事一概不知啊!” 冯充容道“一概不知?!能在后宫里做稳婆的,必定是经验丰富、经产多人的老手,这胎像是否有异,一看一摸便知,你竟推说不知?”她抬头道“皇后娘娘,依嫔妾看,这婆子狡猾刁钻,若不给些教训,恐不会说实话,不若先将这婆子拖下去打上二十大板,她便会说了。” 那稳婆骇得一抖,忙道“皇后娘娘莫要动怒,奴婢说,奴婢说!”她抬头看了眼前面跪着的林御医道“当年御医司安排奴婢去经手卫美人一胎,去时林御医道美人的胎为一个月,但依奴婢看来,身子却有些大了,林御医说是因美人孕后浮肿又误服药物之故,奴婢不疑有他,便细心照料着。” “岂料美人的胎在荷月里便发作了,奴婢起初以为是动了胎气,派人去通知林御医时,他竟已将生产药物准备妥帖,也不看诊,便要奴婢立即准备生产事宜,当时奴婢心中便觉奇怪。” 稳婆顿了顿道“待美人产下皇子,奴婢为皇子剪断脐带时,发现皇子头部发育饱满,并不似寻常早产儿般凹陷不平,且身子上未见胎毛覆盖,四肢也不见消瘦,明明是个足月出生的孩子。” “林御医却一口咬定,皇子是早产儿,奴婢虽心下疑惑,却不敢再问,此后不久,奴婢被调到了别处,其余的便一概不知了。” 皇后微微颔首,对那药生道“你说罢。” 那药生看起来身子颇为单薄,躬身道“学生薛民跟着师傅学习数年,原本应处处为师父着想,但实在不耻师父在这番所为,故特来向皇后娘娘请罪。” “哦?”皇后疑道“且说来听听。” “当年师傅为卫美人看诊回来,口中虽道卫美人初有身孕,但所开的安胎药方却是怀孕两个月后方能服用,尤其是其中党桷一味,若是怀孕初期服用,极有可能虚不受补,致使滑胎,师父这般用药,让学生颇为担心,便也分外留心起卫美人这一胎来。” “果不其然,师傅对卫美人这一胎的照料非同一般,用药的时日和剂量也与寻常时候不同,到了孕期七个月时竟用了延缓生产的药物来延迟发作时间,当真古怪之极。 “且离预产之日尚有两月,竟已将接生的药品准备妥当,随时等待如云殿来传。” 萧栎在旁笑道“你对你师傅的一举一动倒是用心。” 薛民道“正是,学生还将师父为卫美人所开的药方均小心收着,以备查验。” 皇后眼睛一亮“如此说来,只要懂医之人一看便知其中猫腻。” 薛民躬身道“正是”他从怀中摸出厚厚一叠药方道“今日得皇后娘娘传召时学生才明白,原来是老师当年瞒报皇子产期,混淆皇室血脉,其心可诛,学生实在不能再助纣为虐!” 皇后示意初雪将那些药方接过,又派人再去请一名御医过来,道“林御医,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她的目光扫过面色苍白卫辑熙道“这卫美人和卫家究竟许了你多少好处,竟能让你帮着他们欺上瞒下,撒下这弥天大谎,在宫中多年你应清楚,混淆皇族血脉当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见林御医依旧沉默不语模样,她厉声道“纵然你现下不说,单凭这些证据,本宫一样可治你的罪,且待你入了御刑司,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说罢,她微微喘气道“如此,各位皇亲应已知这卫美人所孕前因后果,事关重大,稍后还请诸位与本宫一起向皇上禀报。” 首位的萧显忙道“娘娘一番苦心,我等皆看在眼中,稍后皇上来了,定会毋庸讳言。” 其余皇亲也一力附和,只萧栎在旁沉默不语。 小宫监带着霍御医一路疾走到大福宫门口,刚要进殿,却见萧晏带着两名皇子和关麓一同来了,当即跪下行礼。 萧晏见这小宫监头上尽是汗珠,又见其身边之人乃是霍御医,不由疑惑道“怎么了,可是有人犯了急病?” 小宫监回道“回禀皇上,无人有病,是皇后娘娘请霍御医来看药方。” 萧晏越听越觉奇怪,也不再问,抬脚进了大殿,萧慎与萧奂跟在其身后进了殿。 诸人立即起身行礼迎接,萧晏大步走进殿内,走上主位,口里道了一声免礼,转过身来目光从殿中跪着的四人身上一一扫过,在林御医身上停了一瞬,侧头望着皇后道“皇后,此乃家宴,怎么让人跪着?” 皇后忙道“臣妾也知是家宴,但事出突然,这才扫了皇上兴致,还望皇上恕罪。” 萧晏坐下道“既已知错,便让他们退下吧。”他朝关麓道“伺候两位皇子入座,准备开宴。” 皇后却阻道“皇上有所不知,适才臣妾与诸位皇亲在这殿上知晓了一件惊天之事,正要向皇上禀报。” “哦?”萧晏挑起眉头“惊天之事?” 皇后也不再卖关子,直道“臣妾查出,二皇子乃是卫美人在宫外与他人所孕,并非皇上骨血!” 闻言,萧晏霍然侧目,目光如刃,狠狠剐过皇后面上,厉声道“皇后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皇后似无所畏惧,仰头道“臣妾知道,臣妾身后便是人证,手中便是物证,皆可证明卫美人当年入宫前已有身孕,二皇子并非早产,林御医刻意隐瞒孕期,为其撒下瞒天大谎!”说着,她看了眼已进殿的霍御医道“林御医当年所开的药方在此,只需请霍御医一验便知!” 听她说完,萧晏的神色却并未继续阴沉,而是转为淡淡,道“皇后你既这般言之凿凿,那林御医可认罪?” 皇后愣道“林御医现下闭口不言,并未认罪。” 萧晏手指叩叩椅背,朗声问道“林御医,你可认罪?” 林御医深深叩首道“臣不敢认罪!” 他抬头正色道“臣为人医者,自当竭力为病者减轻痛苦,当年因卫美人身体不适调整安胎药方,如今竟引发浑淆皇族血脉的无稽之罪,臣实在惶恐万分,但皇后娘娘所言之罪,微臣不敢受,更受不起,望皇上明鉴。” 萧晏点头道“皇后,林御医三代为我朝后宫御医,他的人品朕信得过,此事定是这些奴才胡说。”言下之意,似有并不将此事当回事的意思。 皇后却返身挨个指着殿下所跪之人一一道“皇上,此女婢指认曾在上阳城北明德巷的府邸里伺候过卫美人,并于晋元六年菊月听闻她有了身孕;此稳婆指认卫美人怀胎时胎象过大,二皇子并无早产之相;此药生指认林御医为卫美人开具延迟生产的药方,如此种种,皆能证明二皇子非是宫中所孕,为何皇上不信?” 她虽娓娓道来,语意却是咄咄逼人,更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眼见萧晏面色渐渐阴沉,目光落到那婢女身上,几分暗潮涌动,缓缓重复道“此婢女曾在明德巷的府邸里伺候过卫美人?” 皇后还未作答,座下萧显已站起身道“皇上,此事关皇族血脉,不容有失,还请皇上下旨,将卫美人与这一干人等送往御刑司审问,必定能问个水落石出。” 萧晏回头看他“此乃朕的家事,皇叔是否太过逾越?” 萧显却正色道“皇室血脉事关大桑江山社稷,并不仅仅是皇上的家事,我等也应明晰一二。” 说罢,竟稽首道“还请皇上下旨。” 一众皇亲皆跟随道“还请皇上下旨,彻查此事!” 一时间,萧晏面色漆黑如墨,再不复方才淡然慵懒模样,他坐直身体,目光扫过全场,好似利剑一般,削过诸人的头顶,看得诸人后背发凉,不堪威压,许久后,他的目光在皇后面上停下,缓缓道“好,好得很。” 皇后恭敬的低下了头,内心却是无比欢畅,她筹谋了如此之久,只等年宴上来发作,便是知道,事关皇裔,诸位皇亲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只要将卫美人等送进了御刑司,不管她招是不招,萧奂非皇族血脉之事便已成定局,永无更改,思及此,她几乎快抑制不住唇角的笑意。 “真是有劳皇后这般费心了。”萧晏的声音缓缓传来,却好似乌云密布,低雷逼近,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