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是老城区了,盖了许多违章的建筑,也没人管。不过房租到是便宜,聚集了这个城市里的不少穷人。 盛夏的午后,天空格外的闷热。那杨树和柳树都被晒的无精打采的,耷拉着眼睛站在城市道路的两边。树下卧着只黄狗,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知了在树上扯着嗓子唱歌。那颗大榕树下又支了三四桌牌局,一些老年人围着在那里或下棋或打牌,走近时便能听到那谈笑声。 正午的太阳像当头一棒打下来,人走在上面跟夹生的炭烧牛肉一样。 一个老妇人,扛着几个硕大的垃圾袋在被晒得冒烟的水泥路上踽踽独行。 她太老了,被垃圾袋压得几乎像是在给人半鞠躬一样。 一阵风吹过,把她身上那种垃圾的味道吹到了榕树下。 季大妈正在那里边买水连跟人闲谈着,闻到这个味道将鼻子紧紧的皱起,嫌弃的道:“这个死老婆子,怎么还不死?整天臭气熏天的,我一闻到就觉得晦气。” 店员附和道:“可不就是。这样的人住在附近,一想到我就觉得恶心。” 她们两个人的声音很大,根本也不忌讳被这个老妇人听到。 而那个老妇人也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只是那被垃圾袋压着的背似乎弯得更弯了。 她那枯瘦的脸上满是汗,皮肤都被染成了铜油色。额边的银发湿哒哒的贴在脸侧。她艰难的将灌了铅一样的脚往前迈。 “啪”轻轻的一声响动。 那双穿了十多年的凉鞋终于寿终就寝了。旁边系扣用的的塑料带子彻底从鞋子脱落。苍老枯瘦像秃鹰爪子的手将那带子捡起来,带子上的皮已经斑驳了,像是这片经久未修的破败墙面。 在确定这个带子再也没有办法通过缝补再次使用后,老太太幽幽叹了一口气,将那带子扔进了垃圾筒里。拎着自己的鞋子,赤着脚再次在烈日下往前走去。 旁边又过来一位衣着精致的女人,她的手里签着一只毛色油亮,品种高贵的小狗。那小狗湿辘辘的眼睛望着老妇人,往她那边奔了几步,似乎是想要去亲近一下她。那个妇女忙拉紧了系狗的带子,硬生生拖着狗拐了一个大弯,离那个妇人远远的。像是避开病毒一样。她的声音像是珍珠落在玉盘一样悦耳:“小葡萄,你又不乖了。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往垃圾上凑嘛。” 那个下旗的王大爷帅又被吃了,他拍着腿,遗憾的叹了口气。一转眼看到那老妇人幽幽感慨道:“哎,也是个可怜人。” 他旁边站着的是他去年刚考上北大的孙子,现在回来过暑假的。他孙子目光坚定的道:“我们现在所承受结果都跟我们当初的选择有关。她现在过得落魄,这自然是因为她年经的时候不努力。有果就有困,没什么值得可怜的。” 旁边的一众人又笑开了。都夸他果然是个高材生。说起话来也那么有道理。 季大妈仰着头喝了一口刚买到的水,冰凉的水入腹,仿佛热气也被驱逐了不少。不远处,她的孙子正在树阴下学骑自行车。看着孙儿的时候,她的眼里便多了很多慈爱。 “婆婆。” 叫住老妇人的是一个穿着裸粉色鱼尾裙的人。阳光下,裸粉的光芒就像是给她的肌肤镶上了一层碎钻。剪裁得体的衣服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她将买来的冰镇过的冰水递给了老奶奶。 然后让她坐在路边的马路牙上。她小心翼翼的用湿纸巾将老奶奶脚上的碎石子剥去,细细的擦拭了她的脚面,然后将自己脚上的那双名牌凉鞋穿到了老奶奶的脚上。 阳光透过树荫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在发光一样。 榕树下有个人赞赏道:“可真是一个好姑娘。” “就是。人长得漂亮,心也好。 ” “她也不嫌臭。那旁边可都是垃圾。” 本来好整以暇坐在小卖铺门口的季大妈听得人群中都在夸那个女孩,忙将手上的饮料瓶随手一放,三步做两步走到了人群里,扯着嗓门大声的道:“她当然不嫌弃垃圾,因为她自己就是个垃圾!” 旁边本来下棋打牌的人都往季大妈这里看来,这让季大妈有种在舞台上被镁光灯照着的感觉。她一下子成了所有人的焦点。这让她心里腾起数不清的喜悦的泡泡。她的眼神得意的在众人的脸上划过,感觉自己像个在众人期待下发言的领导人:“你们可不知道,她是个□□啊。还是最廉价的那种□□。站街的那种。不知道被多少个男人糟蹋过。谁租房子给她,谁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天天领野男人回来睡。” 那个美女大约是听到她的话了,脸烫得很,耳朵都快滴出血了,往这边看了一眼。 大概是受苦受多了,她对于流言和侮辱有一种麻木的隐忍在里边。 季大妈盛气凌人的指着她的鼻尖,高喊:“看什么看,我说的不对吗?你妈知道你长大后做了人尽可夫的婊-子嘛,她要是知道,估计恨不得把你塞到肚子里去。”哎,她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不过也说不定呢。上梁不正下梁歪。说不定你妈就是个婊一子。” 旁边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朱韵脑子一嗡,拳头握紧,指甲都陷到了肉里。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尴尬羞囧与愤怒让她想要去把季大妈的嘴撕成两瓣。她剧烈的呼吸着,胸口起伏像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但过了一会,她胆子又浮现出那惯常的被侮辱的场面。挣扎与抗争只能换来更多的羞辱。她闭了闭眼睛,不去理会他们。帮着那个老奶奶提着垃圾,送老奶奶回家去了。 “吱”后面有自行车车胎划过石子的摩擦声。 她眼角余光看见后面的自行车车头正摇摇晃晃的往老奶奶的身上撞去。她手脚冰冷,下意识的扑上去抱住了老奶奶。 那个自行车撞了上去,她细白的腿上划了长长的一道血痕。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 自行车的车主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长得胖嘟嘟的,眼睛怒瞪着她跟老奶奶,蛮横的道:“妈的,好狗不挡道!” 朱韵的眼睛因为愤怒异常的明亮:“我们是靠边走的。” 那男孩的眼睛转了转,似乎是在想要怎么争辩。瞬间,他的嘴角就浮现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你们活该,谁让你跟垃圾在一起!” 他的笑声里满是恶意。 “小明。怎么了?” 季大妈走了上来,将小明护在身后,一副生怕别人欺负了她孙子的样子。 “奶奶。没事,刚才这两个垃圾挡道。我好不容易学会骑自行车了。他们两个坏狗却挡我的道。” 神婆刚下了车,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她抿了抿嘴,满腔气愤,刚想上前去理论几步。 就看到素素的手在结印。她的手势很奇怪。有点点莹光从她的手上出现,就好像是夜里的萤火之光,阳光下散发出流光溢彩的光芒。他们拖着晶莹的翅膀往季妈妈与那个小男孩旁边飞去,最后化成光点落在他们的身上。 小天长腿走得快,三步做两步就到了老奶奶的旁边。他伸出大手将朱韵扶起来后,手一拎,那些垃圾拎在他手里跟拎菜似的,丝毫不费力。 那些碎嘴的人还想说些什么,小天冷冷的投去了一眼。 刺目的阳光下,他乌眉俊目,看得人一里一紧。那些人纷纷讪讪的闭了嘴。转过头继续弄些下棋打牌的消遣。 “谢谢。” 苏韵的手紧紧的拽着自己的衣摆。头垂得很低。她虽然在夜总会里的时候能够跟客人谈笑风生,可是到了外面的时候,脱掉了面具,反而不知道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你化妆技术不好。” 素素淡淡的道。她的眼线粗得都快要有正常人的五倍粗了,眼线斜斜的飞出去,像要戳死人一样的。口红随意的抹着,不少都超出了唇部正常的范围了。这样的脸乍一看上去是有点低俗的。 朱韵冲她腼腆了点了点头。 素素一眼看到她的眼底有一抹黑线,随手就送了她一个小蝴蝶:“我看你晦纹入目,命不久矣。你拿小蝴蝶防身。” 她说话直接,像是在咒别人一样。要是一般人说不定根本不会接受她的那个小蝴蝶。但是朱韵一直受着非人的折磨,周围接触到的要么是恩客,要么就是冷眼旁观冷嘲热讽的众人。很少能够接受到别人的善意。她见她手心的蝴蝶扇动着翅膀,也不怕人,心头不由得升起了几分喜欢。 她伸出手指想让蝴蝶飞到自己的手心里,结果那蝴蝶直接落在了她的发间,变成了一个精致漂亮的蝴蝶发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