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空气里只能听到静静的秒针转动的声音。 林家三口子全都屏气凝声的坐在沙发上。林母看着神婆的眼睛里隐隐有期望,下午神婆刚来拍了拍儿子的头,他就醒了,这让林母对神婆更加的信服。 屋子里摆了神台,上面贡着香炉,香烟袅袅婷婷的浮在空中,像是一断纱。只可惜这味道实在难闻,像是吸进去沙子一样的。 那神婆手里拿着金纸,手中的火苗攀上纸后很快燃起了一大段火舌,迅速将纸吞灭,只留余烬,慢慢的散在地上。夏天的晚上热得像个火炉一样。窗户从里面紧紧的锁上,厚厚的窗帘遮住了所有的光。金纸燃烧的光投射在神婆满是皱褶的脸上,或明或暗的,看得人心头直跳。 她手里的那一大摞金纸很快烧完了,从祭台处到门口赫然是长长的一条烟木灰。 “关灯。” 神婆的声音粗励而沙哑,就像是汽车开过沙子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本就在惊弓之弦上的顾父忙站起来,将墙边的灯掀了。 黑暗的屋子里如今只有那祭台上的香散发着微弱的光,像是暗地里偷窥人的眼睛,让人心头发紧。 十二点整的时候,神婆突然将盆里的金纸再一次点燃。昏黄的火光穿破了黑暗。 林晓辉的眼睛从黑暗乍见光明,有些不适应。眨了眨眼睛才往前张望去。 这一望他三魂七魄去了个大半。 那香灰上竟着明显的脚印。而眼边一片红,正是他昨夜在窗户上看到的那种嫁衣红。饶是在闷热的夏天他也出了一声冷汗。那从脊椎后背升起的寒迅速的爬上了他的全身,他的牙齿上下开合着打着颤。眼皮就像是被无数人扯上的大幕,根本抬不起来。 “女鬼,哪里逃!” 他耳边再次听到神婆的声音。 然后就是法器破空的声音。 他耳边嗡嗡的,因为太过紧张,所以眼前发生的一切,听到的一切声音就仿佛隔着一层幕布似的,听得不是很真切。 “晓辉哥哥……。” 那是一道很甜美的声音,带着小女孩的娇嗔。 林晓辉听得心头一跳。这些年他听过很多人的声音,但是绝不会和眼前的这个搞混淆。她的声音太特别了。而且,除了她,也不会有人这样缠绵的叫他晓辉哥哥。仿佛千万情丝都缠在里面。 这让他回想到当年的那段往事。最初,他是喜欢这种声音的。每个男人心中都渴望着会有一个女孩子像是看英雄一样的看着自己,对自己满是崇拜。可是时间将所有的美好都改得面目全非。他不想变心的。可是那些曾经的激情与爱就像是被海水冲走的浪沙一样。 他猛得抬头看过去。 直直的撞进她的眼睛里。 她的脸青灰一片,嘴唇毫无血色,五官凹陷。这样仔细的看了许久,才隐约能看出来她从前的样子。与记忆里那个甜美可爱的女孩相差太大。几乎是在那一瞬间,过去的往事便如潮涌一样涌了过来。 他甚至不知道她死了。 这件事情带给他的冲击远远大于她此刻是鬼的事实。 她捂着胸口,嘴唇紧抿着,很痛的样子。 他情不自禁的想要伸出手去拉她一把。 “妖孽,竟敢迷惑人心!” 伴随着那沙哑的声音而来的是一把木剑。那把木剑看上去很钝,没开过锋的样子。但是速度极快,几乎是在一个眨眼间便洞穿了那个女鬼的胸膛。 惨呼声响彻了整个屋子。像是刮着人的骨头响起的,格外瘆人。 但是很快那惨呼声都消失了,那个女鬼的身体慢慢的透明了起来,隐约能看到她的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声音。 唯独那双眼睛还在看着林晓辉。 那凄惨惨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缠绵悱恻。 林晓辉心下大恸。也不知怎地就站了起来,挡在了那女鬼前面。只是那双腿却是抖着的。 神婆目色沉沉的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林晓辉的声音都在发颤:“要不就算了吧……她已经被你重伤了,再没有力气害人了。” 神婆厚嘴唇挑起,笑得湛人:“你要用命去赌赌她会不会再来害你?” 旁边坐着的林父着急的走过来,将林晓辉拉走,离那个女鬼整个处于远远的斜对角的位置,附耳在他旁边小声道;“你别犯傻。” 林晓辉闭了闭眼睛,耳朵里仿佛还能听到小妹以前说的话:晓辉哥哥,我最喜欢你了。 他舔了舔唇,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往神婆的口袋里塞了五千块钱:“麻烦你了。别伤她性命。这钱请人给她摆个道场,超度一下她。钱不够的话我再补给你。” 那神婆看到了钱,面色好看了些。 颇有些意味深长的道:“你倒是个多情的。” 说完将那钱装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又从腰间拿出了一个葫芦。那葫芦不过手心大小,却已经熟透了,纹理间有种暗旧的光芒。神婆的口间念叨里几句符语,将葫芦往空中一抛,顿时屋中火光大亮,那葫芦飞快的转着圈,划出片片阴影。慢慢停下来的时候,竟已经长到了成人小腿大小。 葫芦口朝着女鬼,女鬼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拽着一样,往葫芦口滑去。她的眼睛里黑洞洞的,直勾勾的看着林晓辉。那一瞬间林晓辉不觉得可怕,只觉得哀恸。他仿佛能够感受到她即将流下来的眼泪。她嘴巴开合着,却一个字也没有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