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乌云压得很低,看起来像是又要下雪。 街上行人稀少,一反往年到年底时候的热闹景象,显得十分萧条。 陈逸春从宫里出来,先上了马车,把暖炉抱在怀里缓了缓,然后才命马车回家去。 “郎君,是去六部的事情定下了么?瞧着您今天高兴得很。”捧着食盒跟着上了马车的小厮看了一眼他,然后把食盒放在车中的小茶几上,“这是三奶奶让人送来的,郎君现在用一些垫垫肚子吧?” “是定下了。”陈逸春靠在软垫上,伸手揭开食盒的盖子看了看,里面是一些精致点心,“这会儿先回家一趟,等等吏部的文书。” “恭喜郎君!”小厮顿时喜气洋洋了,“太太和老爷知道了也一定高兴得很!” “是了。”陈逸春笑着说,“走吧,先回家去。” 小厮应了一声,便催着车夫打马前行。 . 从皇宫到安平侯府并不算太远,陈逸春吃了两块点心,又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就已经到家了。 下了马车从侧门进去,便直接进去东院,陈逸春先让小厮把自己的东西带回怡芳院去,自己就先去正房给耿氏请安了。 刚走到正房外面,迎面便看到耿氏身边的嬷嬷荀氏面色难看地从里面出来,陈逸春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猜测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荀氏见到陈逸春也是一愣,急忙先上前来见了礼,然后道:“三爷,您从宫中回来啦?太太刚刚才发了火,这会儿正在休息。” “发火,是出什么事情?”陈逸春站定了脚步,“五娘又惹太太生气了么?” 荀氏纠结了一会儿,也不知要怎么说耿氏与陆萱之之间的事情,便只好含糊道:“倒是与五姑娘没什么关系。” “那是为什么?”陈逸春眉头蹙起来,“你这会儿又是要去哪里?” “奴婢去三奶奶那边,老太太今天说了,以后大房是三奶奶管家。方才太太有些事情吩咐了,奴婢这会儿去和三奶奶说。”荀氏道。 陈逸春有些意外。 管家的事情,他是听陆萱之说过的,而且也知道陆萱之已经拒绝了,可这回又管家,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耿氏发火难道也是因为这管家的事情? 心里这么想着,陈逸春又看了荀氏一眼,索性便没有多问,只摆了摆手,道:“你去三奶奶那边吧,我进去看看太太。” 荀氏忙躬身应下,目送了陈逸春进去正房。 . 正房中,耿氏正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房中没有伺候的丫鬟,也不似平日里那样热闹。 听见脚步声,耿氏有些烦躁地先开了口:“滚出去,不要进来烦我!” “太太,是我。”陈逸春上前两步,声音中带着笑,“太太今天怎么了?怎么房中连个伺候的人也不留下?” 耿氏闻声睁开眼睛,见是陈逸春,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于是坐直了身子:“是你从宫里回来了,今天回来得倒是早。” 陈逸春在旁边的椅子上陪着坐了,道:“刚才在外面碰见荀嬷嬷,荀嬷嬷说太太发了好大火,谁都不见。儿子担心太太,便斗胆进来看看了。” “这时间前后不着,想来你从宫里出来也饿了,让人给你上些点心。”耿氏扬了声,命外面丫鬟送点心进来。 “刚回来路上吃过了。”陈逸春忙笑着说道,“萱之让人送了一个食盒过去,正好回来路上用了一些,这会儿倒是不想吃什么。” 耿氏听着这话,定定看了陈逸春一会,又好半晌没说话。 陈逸春有些奇怪,忍不住低头把自己上下打量了一下:“太太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耿氏长长叹了口气,又重新往后靠了靠,露出一个憔悴神色:“三郎,我问你,你就那么喜欢那个陆氏?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去宫里面请旨?” “儿子的确喜欢萱之。”陈逸春有些不明白耿氏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她出身好、相貌好、品行也好,样样都好,儿子当然喜欢她了。” “若论相貌出身品行,那京中多得是的人比她更好。”耿氏看着陈逸春,“你那几个表妹,不比她更相貌出众?” “表妹们的确漂亮,可又是比不上萱之的。”陈逸春笑了起来,“太太,您总不会还在因为这事情生气吧?儿子已经和萱之成亲了,表妹们也应当去找适合他们的郎君了。” 耿氏听着这话,只看了一会儿陈逸春,又长长叹气,不再说话了。 “太太是有什么事情?”陈逸春见耿氏这样,倒是有些忧心,“若是和萱之有关系,您不妨与我说说。” “这些话我说不出口,你也不必再问。”耿氏直摆了摆手,“我没事,你回去吧!” 耿氏这么一说,倒是让陈逸春心中有些在意。他看着耿氏,眉头皱着,仿佛有些苦恼:“太太,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呢?若是萱之做错什么,我替她给您赔礼道歉。” “不必多说,你回去吧!”耿氏不再看陈逸春,语气也是越发低落。 陈逸春听着这话,心中便更加觉得有事。他把方才荀氏的话又想了一遍,然后与此时耿氏所说这些一一对应,便想到了这管家之事。他想了想,道:“太太,难道是因为老太太让萱之管家的事情?萱之才刚进门没多久,许多事情也还不清楚,若太太不喜欢,我回去让萱之把这管家之权交换给太太便是了。” 耿氏听着这话,面上浮出几分薄怒,她看向陈逸春,语气略重了一些:“三郎,你以为我便只是为着这管家之权?这管家之权,我管了多少年,又何必在乎这个?” “那太太为何生气?”陈逸春也看着耿氏。 母子俩目光相触,最后是耿氏避开了陈逸春的目光,抽出帕子捂了脸,接着哽噎了一声:“三郎,你当日为何会喜欢上这陆氏呢?” “究竟发生了什么?”陈逸春看着耿氏,语气恳切,“太太你说给我知道,若是萱之做得不对,我让她来给您道歉便是了。” “哪里是陆氏有错,分明是我有错。”耿氏并不看陈逸春,只是哽噎地快要连话都说不连贯了,“我做婆婆的……哪里应当让媳妇来孝顺、哪里……哪里应当让媳妇来帮忙?便是活该让媳妇拿着圣旨打脸、活该今日在老太太面前被逼着认错……” 陈逸春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萱之竟然这样?!” “三郎,罢了。”耿氏双眼通红看向了陈逸春,“陆氏毕竟是你喜欢,为娘不应有什么怨怼。她是你去宫中请旨娶回来的,原本就应当好好供起来才是……” “我让她来给太太道歉。”陈逸春倏地起了身就要往外走。 “罢了。”耿氏急忙也起了身,一下子拉住了陈逸春,“今日之事,不提也罢。你与陆氏新婚燕尔,本就不应当为着这种小事吵闹。将来陆氏要陪伴你一辈子,为娘受一些委屈,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着这话,陈逸春感觉脑子一嗡,几乎有些不知应当如何是好,眼前也是一阵黑一阵红,心里想着要马上去找陆萱之问个明白,可又被耿氏拉住不能前行,竟然是摇晃了一下,差点儿就栽倒在了地上。 “儿啊,你还好吧?”耿氏一把扶住了陈逸春,让他坐在了椅子上,又一叠声喊了丫鬟进来,“别气,这有什么值得气的?不过是小事而已……” 陈逸春用力地抓住了椅子扶手,过了好半晌才慢慢缓过来,他看向了满脸担忧的耿氏,又看了看旁边进来帮忙的丫鬟,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太太心善,才觉得这只是小事。” “不提这些。”耿氏忧心地看着陈逸春,“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看看?最近是不是累着了?须得好好补一补的!” “不必了。”陈逸春语气慢慢冷静下来,“也不用找什么太医,我刚才不过是急了一些。” “别找陆氏说这些。”耿氏在旁边的椅子上陪着坐下,“这些都是小事情,不用再提了。” “太太不必为陆氏说这些好话。”陈逸春垂眸,神色有些冷漠,“太太生我养我,便不应当受这些委屈。我现在就去找陆氏,一定让她过来给太太赔不是。” . 陆萱之在小花厅中一边听着徐氏说着安平侯府管家的规矩,一边让旁边的颂玉细细记下来,然后又从荀氏那里拿到了大房的账簿和钥匙,正准备让徐氏和荀氏一起把这些事情理一理顺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通传说是陈逸春过来了。 这通传刚到,那边陈逸春也进了小花厅。 陆萱之抬眼看向了他,只觉得他似乎有些不同。 “三郎今天回来得早一些。”陆萱之起了身,上前迎了两步。 “你们都出去。”陈逸春面色冷漠地吩咐花厅中的下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