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之权,乃是后宅女人们常常争夺的权利了。 陆萱之当然明白这管家之权有多重要,哪怕她从前未嫁的时候在家里面从来没想过这些,但在出嫁之前,张氏也已经耳提面命对她把这管家的事情从里到外说了个透彻。 管家的权力,能拿到,自然是最好的,拿到了便是有钱和有权,在整个府里说话都有了力气。 只是能不能拿? 张氏在陆萱之出嫁之前只叮嘱她,假如两重婆婆之间的意见都不统一,她夹在中间便讨不到好,如果遇到这种情形,就要分外小心。 而眼下这便是张氏说过的情形了。 . 迅速地思量了一番,陆萱之看了一眼面露尴尬的耿氏,又看了看一旁显然是在看热闹的陈莹,语气恭谦笑道:“太太抬爱,媳妇这才刚过门,说句两眼一抹黑也不夸张,还能管什么家?给太太打打下手帮帮忙跑跑腿倒是还勉强,若真的要做事,哪里又会做什么了?” 耿氏听着这话,面色缓和了一些,口中道:“我让你二嫂和你一起管家,便也是这样考量。” 陆萱之看了一眼孟氏,道:“媳妇什么都不懂,哪里能管家?既然二嫂可以管,便让二嫂来便是了。在咱们大房里面算,二哥是长子,二嫂便是长媳,二嫂管家才是应当应分的。” 陈莹吃吃笑了起来,道:“三嫂这话说得,仿佛是不想给太太分忧解难似的。” “如今什么都不懂,若是贸然就接下来,恐怕是要给太太添乱。”陆萱之坦然笑道,“管家之事又不是嘴巴说说就算的,里面那么多事情要处理,倘若我再来添乱,恐怕太太都觉得媳妇讨人嫌了。”说着这话时候,她看向了陈莹,一时间有些摸不清这陈莹到底是个什么立场。 耿氏看着陆萱之,面色稍霁,道:“你说得也有理。” 孟氏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清了清嗓子,柔声道:“可媳妇也是笨拙,管家之事从未做过,哪里敢来做?还请太太收回成命。” “你把这管家之权拿了,岂不是正好卖弄一番?这会儿做出谦虚的样子做什么?”陈莹嗑着瓜子斜眼看向了孟氏,“你只管接下来,凡事不懂就过来请教太太就是了,保准太太觉得你懂事。” 孟氏想说什么,但又生生忍了,只不看陈莹。 耿氏又一拍桌子,向陈莹怒道:“你看你现在这样子,可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简直如同泼妇一般!” “我就蛮横不讲理了,太太罚我就是。”陈莹无所谓地吐了瓜子皮,“二嫂这会儿哭哭啼啼说不公平了,当日爬床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是不是应当?太太也不消多说什么,那天我可是亲眼看到她赤身裸体在二哥床上,那难道是我强行扒光了她然后塞到二哥床上去的?这么个没廉耻的东西,太太都让她进了门,这会儿倒是和我挑刺说规矩礼数是不是泼妇?太太,你自个儿不觉得好笑么?” 孟氏听着这话,又是眼眶一红,这次却只是捂着脸哭起来。 耿氏头疼地看着陈莹,道:“那是你二哥做错了事情!你若真讲道理,怎么不去你二哥面前说道说道,他当日做得对不对!” 陈莹嘲讽地笑了一声,道:“太太也好歹讲点道理吧?倘若是那日二哥去了客房,上了这女人的床,那一定是二哥的错。可那偏偏是二哥的院子,二哥的卧房,难不成二哥回去自己床上睡觉休息还算做错事?”顿了顿,她又看向了孟氏,道,“你哭也没用,这事情家里面谁不知道?也不过是看顾了老孟大人的面子。你孟家也是书香门第,却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你心里难道半点愧疚也没有?或者是这事情原本你就是应了太太的谋划,所以才这样坦然?” 孟氏听到这里,哇地一声嚎啕起来。耿氏瞪了陈莹一眼,斥道:“你给我滚出去!胡言乱语,哪里像个好人家的姑娘?” “呵,打量我乐意在这里看你们似的!”陈莹把瓜子放回到了匣子里面,然后起了身,又看了一眼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陆萱之,嘲笑道,“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听这么多秘密,你不怕太太以后磋磨你?还不赶紧跟着我走?” 陆萱之傻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耿氏的方向,又恰好和耿氏目光撞了个正着。 耿氏显然也听到了陈莹的话,可这会儿是不好发作的,只好勉强和蔼道:“你先回去吧!管家的事情既然你不行,那便之后再慢慢来。” 陆萱之忙应下来,也不多说什么,便恭恭敬敬地退到了正厅外。 . 出了正厅,便能感受到冬天的寒冷。 陈莹披上了厚厚的皮裘,又回头看了一眼陆萱之,道:“三嫂若是得空了,不妨来找我说话,反正我整日闲得很。” 陆萱之正想说点什么,而陈莹却没有等陆萱之回答的意思,就自顾自地抱着手炉往她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一面疑惑着这陈莹到底是个什么性子,陆萱之一面也披上了厚厚的皮裘,然后与颂玉一起往陈逸春的院子走去了。 . 陈家这事情,陆萱之听了个大概,这会儿已经觉得有点荒谬了。 假如陈莹说得全是对的,那么孟氏到底是怎么进门的?难道还真的是因为孟氏是耿氏的娘家亲戚? 可耿氏这么做又为了什么?让自己儿子娶个名声不好的女人进门,难道是什么好事情? 还有管家的事情,为什么她这才刚一进门,就要让她来管家?而且还是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难道因为大房里面一片乱糟糟,老太太自己不想管,又不想让耿氏管? 怎么想,这结果都让人觉得有些荒诞,陆萱之下意识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一口气。 . 回到了陈逸春的院子里面,先回去房中换了家常的衣裳,陆萱之招了个小丫头过来问过,才知道陈逸春在书房里面看书。 她也没让太多人跟随,只带着颂玉,便去了书房外面,先敲了敲门,听到里面陈逸春应了,才推门进去。 “这么快就回来了?”陈逸春从书册里面抬头,见是陆萱之,脸上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太太有许多事情要和你说,起码得说到吃晚饭的时候呢!” “正好二嫂和五妹在,没说一会儿,五妹把二嫂说得哭起来,太太便让我回来了。”陆萱之在一旁坐下了,“我回来听说你在这边,也就过来找你说说话。” 陈逸春笑了笑,他看了陆萱之一眼,却示意颂玉等人先出去,等到她们出去了,还关上了门,才道:“你想问我二哥二嫂的事情?” 陆萱之抿嘴一笑,道:“没想到你竟是敏锐。” “若是我,忽然听陈莹说了那么多,心里没个好奇,那是不可能的。”陈逸春笑道,“不过这事情你听过便算了,也别像陈莹那样,在二嫂和太太面前提。” “这自然不会。”陆萱之轻轻叹了一声,“无论如何,这事情都与女子名誉有关,实在不必挂在嘴上说。” 陈逸春笑了笑,道:“说来是简单的,孟氏是太太娘家的亲戚,若认真算起来,应当是我表姐,只不过这个表得有点远。她祖父是从前翰林院的孟学士,孟家你应当听说过?”说着,他看向了陆萱之,见她摇头,便又解释了两句,“就是在先帝面前劝谏最后一头碰死在了柱子上的那个孟学士。” 陆萱之有些惊讶,道:“竟是这个孟家?” “正是。”陈逸春点头,“不过孟学士没了以后,孟家也没什么人出仕,所以后来渐渐也没落了。”顿了顿,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微妙的神色,“太太总想有个自家人在身边能充当左膀右臂,于是便相中了二嫂。不过二哥不喜欢,于是太太就用了些不太好的手段。” 陆萱之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神色,竟然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为着这个事情,老太太生气了好久,太太在祠堂里面关了大半年才出来。”陈逸春轻叹,“太太心思不坏,只是有时候做事的时候没有想太多。” 这事情还能说是心思不坏么?陆萱之有些难以辨别了。假如真的是好心,那难道不应当先好好给自己儿子商量,然后再从各个角度来说服?为什么会用这样坏名节的方式? 陈逸春没注意到陆萱之的神色,只是继续说道:“老太太想着这事情说出去毕竟不好听,二嫂又可怜,孟家的家风也算是正——另外二哥也一直在给太太说情,又把这个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最后二嫂就还是进门了。老太太也命大家都不许提这个事情。” “那……五娘……”陆萱之有些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 “陈莹从小都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前两年老太太身体不怎么好了,才回东院来。”陈逸春道,“她被老太太宠坏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什么都敢说,性子又淘气,就连太太也拿她没办法。” 陆萱之默默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应当还说点什么好,于是只拿起旁边的茶盏喝了口茶。 陈逸春笑了笑,道:“太太没什么坏心思,你只好好好和她相处,自然会发现她的确是个好人。就是脸上神色有时候不太好看,但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吧,你倒是别被陈莹给吓坏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