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院和张氏还有陆安行一起用过了晚饭之后,陆萱之留下来与张氏说话,那边陆荆之便与陆安行去了书房,陆芳之也想留下来,但被张氏客客气气让人送了回去。 “芳姐儿最近还总往我那边跑。”陆萱之看着陆芳之走了,然后才向张氏道,“我让颂玉挡了她好多次,她仿佛就跟没事人一样,第二天还来。” “不理就是。”张氏淡淡道,“前儿已经给她相看了人家,钱氏与她大约都是不乐意的,所以最近又事情多起来。” 陆萱之“哦”了一声,倒是又想起来陆荆之和自己说的话,便道:“哥哥倒是对我和陈三郎的事情特别上心,也不知为什么。” 张氏看了一眼陆萱之,笑道:“这也是关心你,不必太多心了。” “可总又觉得,哥哥还有别的心思。”陆萱之道,“但又想不太明白。” “这婚事,虽然嘴上说着急,可终究又急不来。”张氏轻叹了一声,“除却陈家的三郎,我与你父亲也看了看别的人家,只是没有更好的。” “那便再看看就是了。”陆萱之倒是真的对这事情不急——她从前是对章彦青有意,可章彦青都已经娶了沈慧,她熄了心思,可又没喜欢上别的郎君,于是成亲这事情在她这里,也显得不怎么在意了。不过既然想到了沈慧,陆萱之又有些郁郁:“娘,我给慧姐姐送了帖子,慧姐姐虽然也回我帖子,却又不出来,是为什么?” “你倒是少给慧姐儿添乱。”张氏摆了摆手,“她刚嫁到章家,事情多着呢,恐怕最近都没什么空出来陪着你玩。” “成亲又能有多少事情?”陆萱之嘟哝了一声,“我看娘平常也没什么事情呀……” “这可不一样。”张氏道,“我刚与你爹成亲那会儿,便不是现在这样了,每日不仅要去老太太身边立规矩,还有好些事情要做。虽然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但也要吩咐下去,还要用上恰当的人……别看女人在后宅当中仿佛无所事事,这看起来悠哉,背后不知有多少闹心事情。” 陆萱之闷闷想了一会儿,倒是一叹:“听娘这么说,我都不想成亲了,到别人家做了媳妇,就得做牛做马,再不能每天躺在院子里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张氏笑了笑,道:“人生必经之路,哪里能不嫁?” “那要是我不嫁,会怎样?”陆萱之问。 张氏道:“那可成了老姑娘,会被人笑话的。” 陆萱之嘟起嘴巴,有些不高兴:“那凭什么笑话我,我自己不想嫁,又不是嫁不出去!” “行了,收收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吧!”张氏温和笑道,“你呀,还是我平常太纵着你了,才让你有心思想东想西的。” 陆萱之托着下巴趴在茶几上,道:“娘,要是将来我能一个人过,那多好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用非得嫁个人……” “一个人过?你一个人能过得下去?”张氏不由得摇了摇头,“你一个人,靠什么过呢?” “有钱不就行了?”陆萱之歪着头看向了张氏。 “那钱从哪里来呢?”张氏笑。 “那……我可以去挣钱的呀……”陆萱之明显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钱从哪里来的问题,于是只倔强地嘴硬,“反正……总能挣到钱……” “你自己也知道不行。”张氏并没有斥责什么,语气是平和的,“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体力活也做不了;针线织绣上面,你是一窍不通;唯一可说的,大约是识字断句,还能吟诗作赋,再加上相貌好……”说到这里,她又笑了笑,然后看向了自己女儿,“可这世上,能识字断句吟诗作赋的女人,要怎么挣钱?” 陆萱之一怔,好半晌也想不出个答案来,最后只好沉默。 “你呀,若是闲得慌,明儿就过来帮我处理家事。”张氏笑着拍了拍陆萱之的脑袋,“正好你也要学着管家,否则将来嫁人了,连怎么理事都不知道。” “好的吧……”陆萱之闷闷应了下来,又长长叹了口气。 . 在绵绵不绝的秋雨中,京城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大约是冀州战事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高丽投降了称帝了的燕帝赵巽。 冀州战事,陆萱之是从张氏那边听说的。 那一日她在和张氏一起看家里庄子上紧急送来的一封信,心中便提及因为靠近冀州,庄子上有些马匹被管鹄手下的军队强行征收了去,于是特地来了信报备。 陆萱之看得一脸茫然——冀州在她脑海中,仅仅只是个名字,压根儿闹不清到底在哪,也不知道这地方与京城是什么关系,更加不知道管鹄这人为什么要把马匹给征收了去。 她这样茫茫然,张氏便解释了一二:“管将军是朝廷派去冀州,为的是要和北边的赵巽交战,我猜着应当是粮草马匹不太充足,所以管将军便直接在冀州当地征收粮草马匹等物了。” “但这些不都是朝廷来调拨?”陆萱之有些不解。 “这几年收成都不好,之前还闹着有灾民流民起事呢,朝廷哪来的粮草调拨?”张氏摇了摇头,示意陆萱之给这庄头回信,“你给写了回信,就说我们已经知道了,让他们顾好自己,不要让庄子底下的人都没了活路。” 陆萱之心里有些不太明白,但还是乖巧地写了信,然后交给张氏看过之后,便让人送回那庄子上。 . 冀州这事情对陆萱之来说,只是听过,然后便这样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毕竟在她的生活中,冀州着实离得太远,而管鹄此人——她之前连名字都没怎么听说过,而关于他为什么要去冀州,冀州将来会怎样,她是半点想法也没有的。 对陆萱之来说,更有冲击力的倒是高丽投降了赵巽这件事,原因倒是也很直接,那一日她奉命进宫去陪伴贵妃,却撞见了宫里面皇后秦氏下旨缢杀了宫里面来自高丽的两个年轻妃子。她亲眼看到那两个年轻的妃子挣扎着哭喊着,却最终是敌不过那些内侍宫人,不过片刻,就香消玉殒。 她被吓得差点儿不会走路,一旁宫人拥着她去到了贵妃的含春殿,见到了贵妃之后,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手抖得不像话。 一旁的宫人把路上的事情给说了,贵妃于是让陆萱之上前来,在自己身边坐下,低声安抚道:“只当是没看见的,你也是傻,怎么不知道快点走开?” 陆萱之双手交握,却还是止不住发抖,声音都是颤颤巍巍的:“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高丽是我大魏的属国,他们国王叛变了大魏,所以他们进贡来的妃子,就不会有好下场了。”贵妃语气是冷漠的,“这是她们应得的下场。” 陆萱之嘴唇哆嗦了一下,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来喝点热茶。”贵妃从宫娥手里拿过了茶盏,递到了陆萱之手上,“没什么可怕的,死人是最不可怕的了。” 陆萱之接过茶盏,默默抿了一口茶水,又过了好久,才让自己颤抖不停的双手恢复了平静。 “原本是让你进宫来玩耍的,这会儿倒是让你吓到了。”贵妃见她平静下来,语气中也带出了笑意,“等会儿就陪着我一起去听戏吧!” “是……是。”陆萱之反应仍然是有些迟钝,口中先应了下来,然后才慢了半拍地看向了贵妃,“听什么戏呀?” “新进的一出,我从前也没听过。”贵妃笑了笑,怜爱地摸了摸陆萱之的头发,“是六皇子和陈家三郎一起从冀州带回来的一个戏班子。” “六殿下已经回来啦?”陆萱之有些意外。 贵妃看着陆萱之,抿嘴一笑:“是,陈家三郎也回来了。萱姐儿,我之前听你母亲说,陈家三郎十分中意你,你觉得他如何?若是你觉得他也不错,那我便做主,请圣上给你们指婚,如何?” 陆萱之茫然了一瞬,眨了眨眼睛,不知要怎么回答才是。 贵妃又笑了笑,道:“陈家是不错的,京中权贵当中,唯有安平侯是得了圣上青眼,又实权在握。陈三郎么,他在六皇子身边几年,我也是看着的,性子算得上柔软,为人也是恭谦,相貌学识自然是上乘。若只从这方面来说,倒是良配了。” 陆萱之静默了好一会儿——她是完全不知要如何回答的。她悄悄看了一眼贵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裙幅上金线绣的吉祥纹路,最后干巴巴道:“娘娘……这听起来、听起来有些像是、像是我赶着嫁给他……总觉得不太好……” 贵妃没防着听到了这句,于是笑了起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陆萱之怔忡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贵妃到底知道了什么意思,可心中的烦闷之感,就要压过了之前看到那两个妃子死去时候的惊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