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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解释”林鱼笑眯眯的道:“我都接受”

长青:“……”

荣时告了假,衣不解带的照顾顾清和,垂危的老人脸上渐渐出现下世的光景,脑子也时而糊涂时而清醒。

他以为老人会有些遗言要交代,但几次凑到他唇边,却只听到他含糊一个名字,初晨,初晨……

荣时心中微痛。

那是早逝的师娘的名讳。那个师娘不是什么名门贵女甚至不是什么良家女子而是他的一个丫鬟,年长顾清和三岁,与顾清和一起长大。

按道理这种女子一般都会成为通房,但顾清和却坚持娶她为正妻。顾家累世名门,礼法森严,家中为此逼初晨自缢,顾清和关键时刻把人救下,大闹一场后带人远走他乡。

原本在顾清和的设想里,他前途无量,家族花了大量心血供养,决不至于任他成为弃子。过几年,他事业有了起色再找人说合,一切便都能转圜回来。

可世事难料,在他带初晨离开当晚,他的母亲过身了。

顾清和痛苦到无以复加。

可那只是刚刚开始,这件事被人有心人加以发挥利用,说他为了婢女气死了母亲。

“孝道有亏”“悖礼妄俗”的帽子先后盖下来。他先被逐出门墙,家族共弃,又被士大夫所不容,自此也不得不远离官场。

只那一年,他便老了,满头白头都是那个时候长出来的。

那个苦命的初晨师娘背负着“搅家精”“祸水”的骂名,生下顾揽月后就去世,留下他茕茕孑立直到现在。

而他,一副治国报君心肠被搁置,位极人臣的理想成了笑话,从此只能林下教书。

他在劝婚的时候,跟荣时推心置腹的讲了自己的经历,末了感慨。

“我错了,是因为这件事本身是错的。只做对的事,会让自己的人生顺利许多。我这一生,不悔,有愧,意足而心不安,像个笑话。”

他把自己未竟的理想都寄托在了荣时身上,希望他此生少点波折,谁知他还是跌进了坑里。

“值得吗?”

“我以前觉得不值,为母亲不值,为兄长不值,我亲眼看着她们把自己折腾到面目全非,形神具毁。可林鱼值得。”

“哪怕你也面目全非,形神具毁?”

“祸福自取,与人无咎,我认了。”

顾清和其实也没有很意外。

他破碎坎坷的家庭养成了他理智凉薄的性子,但也同样给了他对安定和温暖的渴望。对他来说爱的本能被压制,要输出需要决心和意识,可一旦迸发,要沉溺其中,也很正常。

“好,我会与月儿交代清楚。”

老人的声音温暖而混浊,唇角浅薄的笑意依然显得睿智。

他不像顾揽月这么意气用事,他所有的勇气都在当年带初晨私奔的时候用完了。三年前荣时从翠屏山下带回林鱼,他就开始为顾揽月找下家了。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再相见。”

“是我辜负恩师。”

“不要辜负你自己。”

荣时俯身下拜,姿态庄严。

顾揽月在门外掐断了指甲,清秀的面容上有些压抑的阴暗。

荣时撩开帘子,被和雨细风扑了一脸。顾揽月在廊子上等着,目光灼灼。

荣时拱手行礼,极平和优雅的姿态,由他做来,带着股斩断一切的决绝。

顾揽月任凭他转身走进风雨里,没有阻拦却也没有回礼。

落花吹雨时刻,生离死别销魂。

顾清和把女儿叫进去有话交代,荣时知道那是回光返照。

临终私密话自然要跟亲人讲。

平日里恩师视他如亲子,但关键时刻还是会显出差别来。荣时对此倒没什么意见,他永远爱戴顾清和,也因此希望顾揽月能得到妥善安排。

他此生情念所系,只在林鱼一人。他已罔顾林鱼太久,只望余生略作补偿,重修深情。

顾清和眼看垂危,荣时准备把丧葬事宜提前筹备起来。

置办棺木,寿衣,准备吊唁等事琐碎而又复杂,当初顾清和帮他料理父亲和兄长的,现在轮到自己料理他的……

荣时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很难过倒也没有,只是觉得空落落的,那原本用来支撑自己成长,填补父兄缺位的对象,被挖去了。

他前后奔波,各方操持,苍白的脸上并无多少悲伤的辉光,只是那双秋水映月般的眼睛里微微带一层雾气,便好似白露横江,空茫孤寂滋味尽在其中,方叫人从他那克制的外表下,看到破碎的内心。

顾揽月守在父亲床前缄默不语,她已经服侍病弱体虚的父亲服侍五六年了,内心对即将发生的噩耗非常平静。

亲朋好友若是溘然长逝,那内心可能会极度崩溃,但这样病卧床榻让死亡的过程被无限拉长,她从一开始惶恐到后来的淡定,早已有了充足的时间去准备接受这个必然到来的结果。

她看着荣时各方操持忙来忙去,内心生出一股怨念。

原本,我们该是一家人呀。

她故意去找荣时帮忙,说她需要做几套孝期衣物,荣时立即找了国公府的店子应承。

他本不觉得这事情有什么不对,直到量体裁衣开始方意识道,我这算不算为别的女人买衣服?

他来回走了几步心中依然不安,干脆把老板叫过来,顾揽月订了几套也给林鱼订几套送回去。

“您看看,这几款如何,都是今年时兴的。”

荣时眼光素来不错,虽然不通女装却也看得出好坏,再加上他本就对色彩颇为敏感,选出来的都是上上佳品,只是,林鱼会喜欢吗?

他努力回想了一番,忽然发现林鱼总是穿绿的……她怎会对这个色号情有独钟?

虽然狐疑,但他还是勾了柳色,天水碧,艾绿,裙裳并外衫送回府去。

林鱼睡到日上三竿放醒,丫鬟告知她三爷一大早派人回来问候,并表示今日可能也无法回来,她一边点头一边喝茶,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红烛拿了衣裳给她更换,林鱼看着那水绿色的衫子皱了皱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醒来这么久了,衣裳都是这种色系,好看是好看,但看多了会觉得满眼刷啦刷啦泛绿。

“有没有别的?”

红烛闻言立即把林鱼请过去,打开了衣柜随她挑,结果林鱼一看草绿湖绿翡翠绿……各种清湛湛的绿。

她忍不住问道:“我以前很喜欢这个颜色?”

红烛努力回想了一番,笑道:“那倒也不是,是一年前哦不差不多两年前就这样了。好像是三爷说您穿绿的好看,从此您就四季都裁绿衫子了。”

林鱼有点意外,荣时像是会夸我外貌的人吗?

不像吧。

她从衣柜上方的匣子里发现了一个账本,大概一翻发现自己开始频繁做绿衣裳是在前年的九月。

九月……官员铨选,这应该是荣时从翰林进户部的日子。

她这样一说,红烛也想起来了,当下笑道“那可是国公府的大日子,我记得太太还去广济寺捐了大笔香油钱,你准备了一桌宴席庆祝,三爷跟同僚闲谈,夤夜方回,您穿着绿衣提着灯笼站在廊前柳树下等他,三爷笑着说盈盈庭前柳,湛湛落青光。”

红烛兴奋的满脸通红:“咱们私下议论了好久呢,三爷自来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大家还是头次见他这般欣喜。”

从那以后,我就只穿绿衫子了?

林鱼听了头尾,哭笑不得,荣时哪里是夸她,分明是他自己前程明朗心情大好,所以连带着看她都顺眼了。

可叹她这为这一句随口笑谈,更改衣裳,一绿到底,念兹在兹,恋恋不忘。

我很缺夸吗?林鱼生出些逆反心理。

我也不喜欢绿色啊!

绿色其实是种很挑人的颜色,因为跟人体血色反冲,所以气色不好或者五官稍有些参差的都压不住。林鱼照照镜子,自付五官明艳,但脸色唇色都偏淡,穿绿的会更显苍白。

红烛会意,叫来国公府常用的裁缝,拿出几样新的款式给林鱼挑。

林鱼发现自己记忆没了,但做这些事还是得心应手。

她前后选了四件,藕荷色,绯红色,烟紫色,鹅黄色,裁缝娘子在一边看着露出欣慰的笑脸。

“夫人花容月貌就该多置办些好衣裳,这普天下的颜色若不充分利用起来,也配不上夫人这张好脸。”

林鱼被这话逗笑了,明知她是奉承也依然很开心。她让裁缝先去用茶,自己翻了一下账簿,结果发现这几件衣裳做下来,差不多要四五十两银子。

……林鱼皱了皱眉,因着自己想要和离回翠屏山过活,所以她大概了解一下物价,四五十两够庄户人家过两三年了。

她当初以孤女身份嫁入国公府,嫁妆分文没有,这三年来一纸一毫皆由国公府供给。依着荣时的作风应该不至于给她算账,可林鱼莫名还是生出一股用人手短的心虚感。

罢了,不做了……将就着过两天,她就和离走人了。

于是林鱼回头看了眼蛮心期待的裁缝,双眼一闭,果断装晕。

红烛赶紧扶人去离间休息,外间自有人送客,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保住了面子的林鱼觉得自己机智极了,结果半下午时候荣时派人送了礼盒回来。

林鱼打开一看,几套成衣——都是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