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什、什么？”赛斯微微瞪大双眼，心中闪过一丝惊恐。

伊登向后退去，看过来的目光格外严肃，紧紧压制着赛斯想要即刻逃走的本能。

“你是对的，赛斯。没错，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分开，你有你的虫生，我过我的生活。”

“但那是未来的事。未来的事就交给未来的你和我去烦恼。现在，在这里，我只想告诉你，赛斯，你对我意义重大。”

“如果那个约定让你感到难以喘息，那么忘记它。不要愧疚。跟你的开心健康相比，这些都不重要。”

“如果我们不能去同一所大学，也没关系。我会去找你，每周，每月。不见面的时候，我向你发讯息发视频。我所有的生活都想和你分享，我所有的喜怒也只有你能完全懂。”

“不会有虫替代你。因为你是赛斯。我身边最亲密的位置，只会属于你。”

“我唯有一个希望和一个诉求：你要是难过和无助，请第一个想起我。而如果我犯了错，请给我弥补的机会。绝不要将我排斥在外。”

赛斯垂下眼帘，弓起脊背的同时，手指抓上胸口。那里一阵阵发颤。为那些少年亲口吐出的词句，为其所指代的意义。

那些潜伏在他体内，不断冲刷宛如浪潮般的阴郁情绪。那些膨胀到胸腔完全盛不下，似乎随时都要鼓起溢出的焦灼与撕裂，因为这些话奇迹般地消去躁动，一滩一滩，无声地化成潺潺泉水，洗涤着他沉重疲乏的躯壳。

雄虫的信息素朝他涌来，沁入他的骨髓。细腻、柔软、芬芳，是白桃的果香和花朵的芬芳。“啪嗒“一声，他的世界亮了起来。视野变得清晰，力量在快速复苏。

伊登·洛奥斯特有力、勇敢、坦率、直接。他是他的锚点。他修复了他，又照亮了他。

他复又抬起头，迷恋地望向眼前的少年。那些美好、坚强与不可思议，透过他白皙饱满的肌肤、柔软卷翘的金色发丝、绿不见底的深邃双眼，在闪闪发光。

赛斯觉得他整只虫都快虚脱了。他的意识像漂浮在宇宙中。他看起来好美。他总是这么美。赛斯喃喃地想。他没法离开。他做不到。他做不到。

“我没有将你排斥在外。我只是……”良久，赛斯终于找回了他的声音。

“我只是……小伊，下午的时候，是我。我不该朝你吼的……”

伊登的膝盖碰触着赛斯的大腿，手则摁在赛斯焦虑的肩膀。他们的肌肤相贴，共享着呼吸与热度。然后伊登清楚地看到赛斯原本苍白灰暗的脸色一点点恢复血色，直到最后，就连耳朵也涨成了粉色。

他们没事了。伊登知道。他笑了笑，露出一排珍珠般洁白的牙齿。

“我懂我懂。都没关系啦。”伊登摆摆手，一副让它过去不要再提的模样，“我要再来点威士忌，你呢？”

他放开赛斯，扭头转身，留给好友一点处理情绪的隐私空间。

***

当两只虫抱着酒杯为同一个冷笑话笑到发疯时，伊登觉得一切都完美极了。

这个周五一开始的走向虽然和预料的有点不同，但好在后面发展得还算顺利。

音乐在耳边流淌。帕特送来了一些吃的。酒液蔓过舌尖，又流下喉管。而赛斯就在他的身边。

他感到自己的微笑不断地扩大。这个房间就是他的世界。亲切，舒适，温暖。最重要的是，赛斯终于正常了。也是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朝外发出源源不绝的能量，然后填充进伊登自己的身体里。让他满足而亢奋。

伊登把音乐调大，无视帕特猛击门板的声音。他们喝完了那瓶威士忌，又灌了一些啤酒。桌面上的盘碟空荡荡的。于是伊登开始在赛斯房各个角落搜刮零食。

“帕特在给柯特打通讯。”赛斯握着酒瓶，靠在沙发边，眼神因酒精而迷茫，“他气坏了。每句最少三个脏词。”

“哇哦。你听到了？”

伊登有些惊讶，随即很快释怀。不使用精神力的情况下，雌虫五感一向比雄虫敏锐。

如何应付抓狂的管家，需要他和塞斯好好合计合计。但对现在的伊登而言，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赛斯，真的没有其他囤货了？”

伊登晃着他千辛万苦才翻出来的一袋薯片，很是不满。

“小伊，我减重快两年了。”赛斯摇头，“不放零食在你能找到的地方，是保持成果的重要准则。”

“要我说你根本没必要减重。”伊登撕开包装纸，盘腿在赛斯身边坐下。

“你那是药物副作用。停药后就会慢慢好的。”他将两片薯片递到赛斯嘴边。后者咔嚓咬下。

“其他虫可不这样想。”赛斯说，“一只雌虫肥胖，只会是他又懒又蠢。”

“让他们去死！我们家赛斯是最棒的！”伊登一边鼓动腮帮子，一边愤愤不平。薯片碎渣从嘴角一路掉下。

“……你嘴巴真的有缝……”赛斯无奈凑近，从伊登手中抢过薯片袋，一小片一小片地给少年投喂。

“哇哦，大记者，恭喜你发现了帝国第十大奇迹。”

“…………”

伊登的意识在融化。学业的烦恼、异常的信息素、不想面对的候选者名单……一切都烦恼都在酒精的侵蚀下呼啸着远去。

他看到赛斯在笑。总是绷成一条直线的嘴角两端微微上扬，紫灰色的双眼深深地望过来，整只虫看起来柔和安定，好似从没有过任何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