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头,林黛玉在与江锻一道儿呆了没多久,两人就被张嬷嬷给叫了回去。随后,江太太便带着江锻回府,在这之中,林黛玉并没有如她所愿的初步了解到江锻的什么。 无他,因为这江锻的话实在是太少了! 林黛玉与他呆了将近一两刻钟的时间,但他开口的次数却是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也不知是他天生如此,还是看到林黛玉这女孩子方才不自然的。但无论如何,前头贾敏在催,无奈至极的林黛玉便只好放弃了从江锻这里努力打听的想法。 而待到江锻随着江太太回府后,本想等着贾敏解惑的林黛玉却又被告知贾敏要独自去一趟荣国府。 闻言,林黛玉便只好顶着一脸的愤愤,而后怒气冲冲的一面往她自己的院子里去,一面又让雪鹤、雪雁去她的私库里拿一些石质的、寻常的小物件过来——她大小姐不高兴,这会儿就指着用这些东西泄泄火呢! 而这一头,坐在前往荣国府的轿子里,贾敏满脸的冷意却是藏都藏不住。 陈盟,苏州陈家嫡长子。 贾敏捏着手中那一叠儿纸,轻轻勾起了一个冷笑。 只怕任是谁都想不到,这位苏州陈家的嫡长公子,并不是如世人所说的一心读书、不近女色,而是他——心有明月光,且这明月光还是一个身份低下的青楼花魁。 而这陈家,旁人难知,但常年同在江南贵妇圈子里混的贾敏却是再熟悉不过——这陈家如今早就是外强中干之态,其名望大不如前不说,就是家底也缩水了不知凡几,直至如今,听说他们家竟已经开始指着几个媳妇的嫁妆过日子了。 反观贾家,贾敏却是知道的,贾家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不然也做不出将家中这一辈唯一一个嫡女送进宫中做女史。故而,若如今贾家女若当真嫁到陈家,估摸着这双方都占不到什么便宜。 想到这里,贾敏心里也就大致明白了江太太的意思——江太太想必也是知道贾家如今家道中落的情况的,而她虽不如贾敏这样全然知道内情,但想必到底也是明了了两分,故而,她才会想着要将贾元春与陈盟配做一对。 想必陈盟家里也是极其不得江太太的喜欢了罢? 思及此,贾敏倒是更加坚定的要让贾元春嫁给陈盟,只权当……她是在给自己未来的亲家太太帮个小忙罢了。 思虑间,荣国府也就到了。 轿子行至院中,贾敏一下来行几步便行至贾母门前,犹可见当日她带着林黛玉来拜访之时贾母院子里的许多丫鬟,此时却也一个不少。 “老太太,姑太太来了。”一个绿衣丫鬟一面为贾敏打帘子,一面又往屋里报道。 贾敏一进屋子,便看见贾母此时正坐在上首慈祥的看着她。 只听贾母笑道:“方才就急急忙忙使人过来报,说你要来,我还当要再过一会儿,不想你竟真是这样快的,倒叫我好奇极了。” 闻言,贾敏也不忙着说话,反而先仔细的打量了贾母的屋子,见这时只有众多丫鬟们在,她这才盈盈拜言道:“见过母亲。”拜毕,贾敏方以帕挡嘴笑道:“实在是此事难得,未免节外生枝,我却是一刻也等不得了!故而如此匆忙,还望母亲恕罪。” “噢?竟是这样着急?”见贾敏这么郑重其事,贾母也来了兴趣,便好奇道:“你且说,究竟有什么好事儿?” “当然是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说着,贾敏便往贾母身边坐了,这才笑道:“前几日母亲不是让我给元春相人家?我这几日都在忙着这个,这不,这就有结果了。” 说着,贾敏便将手中一叠纸递给了贾母身边的一个蓝衣丫鬟。 贾母眼睛不好,便没有立时接过那一叠纸细看,反倒直盯着贾敏问道:“那你说的‘好事’,可是……” “母亲待我细说,”说着贾敏就是一清嗓子,这才缓缓道:“前几日定安将军家的大太太来访,恰好说起她娘家嫂嫂的娘家侄子今年弱冠,也是到了要娶妻的时候了,我思忖着咱们元春之事,便仔细问了问江家大太太那陈家哥儿的事儿,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贾母当即着急追问道。 “这陈家大哥儿啊,是陈家这一辈最会读书的,甚至为了读书,他至今竟连一个房里人也无!且陈家家世先不说,他们本就是有爵的。就单说这陈家大哥儿本身,那也是人品不俗、才貌双全、又能袭爵的人物,可不是与咱们元春极配?”说着贾敏便是一笑,而后她又对贾母道:“与陈家这个哥儿一比,我选的这些其他人,竟都像是滥竽充数的,实在不堪入眼了。” 听完贾敏的话,贾母便陷入了沉思,半晌方道:“……若真如敏儿所说,这样的人家,倒真是不错的。” 果然,最先看的到底还是“人家”。 思及此,贾敏也没有了顾虑,立时就开始一个劲儿的说那陈家哥儿的好话:“当然不错!要我说,虽陈家在苏州路程稍远,但若从咱们族中金陵来看,却也算不上多么遥远的。更别说,就如这陈家哥儿这样,一爱上进、二不好内、三还可袭爵的,莫说外头,就是咱们京中只怕也少,故而……我便不想咱们元春错过了这一个。不过我这回却是多带了许多世家公子的单子过来的,若是母亲舍不得元春远嫁,我这在京中选的人家也是有的。” “若能让元春嫁得好,即便远一些又如何?左右我心里一直念着也就是了。”说着贾母便是一叹。 “……母亲慈爱。”贾敏微微垂下了眼帘,淡淡说到。 说完了正事,贾敏便想起了上回王熙凤的事情,恰好那一日晚上她便与林如海商量过,故而,这一会儿贾敏便顺嘴说了起来。 贾敏道:“倒还有一件事儿要报给母亲。” “噢?何事?”贾母便问。 “前几日凤丫头去我们府里拜过一回。”一面说,贾敏还一面观察贾母的脸色,见她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便猜到了些许,这才接着道:“她口中虽说是下头铺子里收上了些西北的稀罕物件,这才巴巴送来,但我却觉不对,一路逼问,方才让她说了实话。” “那她怎么说?”贾母又问。 “她说呀……”贾敏捂着帕子一笑,方道:“她说是她看前几日母亲您总是念着我们一家子,偏您一不好轻易走动,二又不好随意召了我们过来,她这才代替母亲您跑一趟,只看看我们过得如何,若有难处,便能光明正大报过您,再将我们一家子接过府罢了。母亲您说,这有趣儿不有趣儿?” “她当真这么说?”只见贾母一脸诧异,而后便拍腿笑道:“这个凤丫头,我就说她怎么这几天都有些不对劲儿,原是见你们一家过得好好的,没困没难,她没法子来我这里邀功,这才着急上火了罢?” “想必是了,”贾敏抿嘴一笑,方道:“所以呀,今儿个我过来还有一事,便是叫母亲仔细赏了凤丫头一回,好让她安心才是。” “很是很是!”贾母闻言,当即便转头对那蓝衣丫鬟道:“鸳鸯,去我库里将那白玉如意挂坠拿一串儿出来,再去告诉琏二奶奶,就说,托她姑妈的福,她今儿个可就能‘如意’一回了!” “是,老太太,奴婢这就去。”说着,原本也是忍笑忍得不行的鸳鸯立时就是一福身扭头出去了。 而后,待到贾母情绪平复下来,贾敏方又道:“要我说,凤丫头实在是个有心的,不说其他,单就这一回,足见她与琏儿的孝顺之处!那日凤丫头刚走不久,我们老爷便回了,待得瞧见桌上物件,又问得物件来源,我们老爷便是一阵沉默,直叹咱们荣国府家教颇好呢!” 这当然是假话,贾敏却是不可能让林如海说出“荣国府家教好”这等话的,她不过是叫林如海看见那些东西,再斟酌着让林如海弄个简单活计给贾琏罢了。 而此时,贾母一听贾敏之言,便又开怀道:“当真?好极好极!女婿却是明白咱们荣国府的人品了。” “很是!”面不改色的说着口不对心的话,贾敏又道:“因而,我们老爷昨儿个便告诉我,说他替琏儿在礼部挂了个职位,不高,不过一个七品末尾的罢了,但却是礼部里头管预算一头的,倒也有几分实权……珠儿没了,宝玉未成,我这做姑妈的,如今一腔慈爱便都只能投在琏儿并元春身上了。” 说着,贾敏便哀哀滴了两滴眼泪,又拿帕子擦了擦,做足了一副悲伤样子。 见贾敏如此难过,加之她理由也得当,贾母一时竟也说不出让贾敏多帮衬贾政二房、帮衬贾宝玉的话来,便只能点点头顺着贾敏的话说道:“敏儿有心就是,此番你与女婿忙着帮元春择婿、琏儿挂职,若他们日后出息了,当会感激你们这姑妈、姑父的功劳。” “说什么功劳?本就是我这姑妈当做的。”贾敏一叹,复又道:“元春这事暂不好言明,但琏儿这事儿……可要将他们夫妻唤来当面说一遭?” “很是!”闻言,贾母便一点头,又唤了身边一个紫衣丫鬟道:“鹦哥,去……” 恰说到此处,就听外头丫鬟的声音:“老太太,二奶奶到了。” 贾母并贾敏便往门口看去,果见王熙凤从打了帘子的门口走进来,她身后便跟着鸳鸯。 “见过老太太,见过姑妈。”只见王熙凤一进门就是一拜,又道:“我都知道了,谢姑妈为我邀功!” “恰说到你呢,你就来了。”贾母指着王熙凤笑道:“原来竟是个‘曹操’!” 王熙凤立时便作大惊失色状道:“老太太明鉴,我可不是个男人,不然,我们二爷也瞧不上我呀!” 此话一出,莫说贾母、贾敏,便是屋子里其他丫鬟们,也俱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