缃莹花被人认出,提醒了他一些事。
原来她两世为人,并不清楚胭脂中有缃莹花。
如今他能确定的是,裴氏是重生的,且她对他怀有深深的恨意。
因她恨他,所以她在他面前不再如前世那般故意假扮怯懦顺从,反而疏离敷衍。
但他之前想不通的是,身为一个奸细,她不再处处讨好他巴结他,反而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诚然,因她也拥有前世记忆的缘故,有些情报她早已知晓,不用再次从他这里获取。
身为一个有经验的奸细,她不该对他流露出怨恨,毕竟来日方长,她应当继续同他保持友好的关系,如此才能从他这里获得更多的信息。
偏偏她待他格外敷衍,只差撕破脸了,她似乎压根不在意往后的事。
据沐长史和云绮所说,她在娘家人面前不止一次表明他待她很好,说明她仍是识大局的,知道在外人面前还得与他维持和睦。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态度就显得格外矛盾。
在他面前,她完全不掩饰她的不情愿,但在外人面前,她又故意营造他很满意她的假象。
她定然是根据前世的记忆认定了,现下他不会在外人面前同他撕破脸,他需要她配合在皇后做戏。
这一点她判断得不错。
但缃莹花之事仍出乎他的意料,结合她前世的所作所为来看,他真没有想过她竟不知缃莹花的真相。
当初得知缃莹花的阴毒后,他曾以为,虽然他不会同一个奸细如何,但她自愿选择不要他的子嗣这就很侮辱人。
她能为了完成任务毫不犹豫舍弃子女缘分,对女子而言,那样的决定很难。
仅凭这一点,她无论表面表现的多怯懦柔顺都是假象,她应是个心性坚定之人,身旁有一个这样的人,他就不能不时刻提防他。
倒是他误会了,她并非主动不要他的子嗣,她竟是个受害者。
而她之所以重生后对他的态度发生转变,应是在死前发现了封家人不值得信任,这才对当奸细一事格外敷衍。
如此一来,缃莹花之事恰好能让她下定决心,她若足够明智,理应知道如何抉择,不该再想着给封氏当耳目。
至于她为何那般恨他,他想了两天,也想通了。
他虽在前世给她留下了后路,但她的确死在他与封家人的博弈中,这于她而言终归是场无妄之灾;再者,若不是与他牵连到一起,她本应按照她娘亲的遗言嫁人,当一个简单安稳的小娘子。
想通这些后,萧承渊一直紧绷的肩颈放松下来,他身子靠后,倚在轮椅椅背上,紧拢的眉心渐渐舒展开。
两世为人,他们仍绑在一起,还双双重生至新婚当晚,他不可能放她回去给别人当娘子。
有些真相,他会助她慢慢揭开。
有些抉择,他会令她心甘情愿作出。
寂静的书房中,萧承渊无声长舒一口气。
目光淡淡从漏钟上扫过,萧承渊恍惚了下,竟然快午时末了。
萧承渊转动轮椅驶向门口。
小厮不敢在萧承渊想事情的时候打扰他,听到车轮声越来越近,垂手在门口恭声询问:“王爷,可是要传膳?”
萧承渊目不斜视,冷冷出声:“去含章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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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时语此时十分窝火,从昌乐伯府回来时已是午时过半,收拾了一通后,刚通知厨房传膳,萧承渊便派人传她伺候用午膳。
真当她是一心只有夫君的新妇了。
可今日方得了萧承渊的好,且沐长史给祖母请的大夫下去才有时间去昌乐伯府,她此时若是不去,依那厮阴晴不定的性子,此事恐怕得出幺蛾子。
裴时语无奈起身,拔步朝正房走去。
今日午间没有按时吃饭,胃部隐隐不适,将疼不疼的。
一进屋,果然看见萧承渊连同他的轮椅已在桌前候着。
裴时语收起情绪,微微颔首,不咸不淡地同萧承渊行礼,“拜见王爷。”
萧承渊的视线从裴时语身上扫过,最终落在裴时语精致的面庞上。
她今日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看清裴时语的手轻抚的位置,萧承渊挥退小厮,面无表情地开口:“坐下。”
裴时语这才注意到,桌上竟摆了两副碗筷,她眨了眨眼,他这是要同她一起用膳。
裴时语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毫无疑问,今日可没有皇后的人在。
胃部隐隐作疼,裴时语顺势坐下,纤手下意识捂住胃部。
意识到对面还有人,她掩去眼底的痛苦,坐直身子打起精神,且看他闹哪一出。
萧承渊的视线从裴时语的眸子上滑过,的确如传闻中那般漂亮动人,奈何眼神不好。她要的东西明明他也能给,她偏偏舍近求远,去与那封家人与虎谋皮。
脑中还残存着她眼中凝了几瞬的痛楚之色,萧承渊墨眸一转,声音又冰又冷地砸出来:“怎么,等着我来伺候你么?”
裴时语方才被压下去的火气瞬间涌了出来,对上他那能冻死人的目光,裴时语突然也想恶心一下他,唇角轻勾:“如此,便麻烦王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