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铁箭鸣风划破夜色浓郁,横穿两百步正中一位身着残甲的明军骑士背后。
箭簇没入骑士胸肉足有半尺深,以至于骑士顿然呕血坠马。
明军大惊,弓箭之所盛,非六石弓虎力者不可为。
“敌袭!敌袭!西北来袭!”王屏藩打马大喝。
“敌寇来势汹汹,我部此行已有得利,暂先速撤东南!”刘景渊迅速号令标下往盘山南端撤遁,引马拉起坠地骑士置于身后。
刘景渊趁着月光坐望西北,只见镶红铁骑染红平野、席卷而来,沉重的铁蹄滚滚压迫侵袭而来,实在容易令人胆颤心抑。
他作料如此虎狼之师定是八旗嫡系部队。
刘景渊还是有些意外。他知道清兵会派人来围剿,却殊不知他三百人马竟能招惹来如此精锐迅猛之师。
镶红军势内,身为中首的镶红骁骑甲将领戏谑扬起得意笑容。
那般虎力之箭正是马上硕讬的手笔。
硕讬面白须疏,双手几欲垂膝,身形魁壮,两只滚圆臂膀更是如野水牛般粗壮有力。
左右恭维:“固山额真弓马强盛,吾等叹服!想必明军定然会被吓得魂飞魄散,鼠狗逃窜。”
倨傲不驯的硕讬不置可否,且戏谑道:“金砺猪狗不如,何堪败于如此敌人。我镶红旗的男儿个个皆是弓马精擅的勇士,自此侵掠平野,岂不如杀鸡屠狗!?”遂下令追缴明军。
随行在后的金砺恰好喷嚏连连,一声更盛一声。
旗人长于马背,更是狩猎起家,善于骑射,浩大盘山马场无疑成为了他们的纵横之所。
刘景渊所部仅有三眼铳,准确打击距离远不如旗人弯弓射程,况且敌众我寡,不宜正面相对。
刘景渊审时度势遂号令舍弃撤回东南,转而向北绕入十八盘山,自己留垫后军,令左右数十骑士掏出火铳点射,以炮仗声势震慑清军追兵。
火铳轰隆作响,如雷轰顶,天地煞作白幕,草野晃动,阵仗极大。可惜命中率不高,仅阴差阳错下轰趴了敌军两骑,不过却也吓唬得清军马步一时作乱,汹涌之势暂得潮解。
明军得以拉开与身后清兵的距离,隔出楚河汉界。
硕讬挥刀下令稳住军势,继而穷追不舍。
清兵再次拉进与明军的距离,千箭逐发,浩瀚如倒挂雨瀑。
硕讬率部紧咬不放,清兵一路上张牙舞爪、吆喝戏谑,凭借马弓手射杀明军十余骑,直至明军绕入十八盘山丘陵间。
二度十八盘山的明军驾轻就熟将马圈养在河谷之间,分部占据在就近的数座高峰的险要地带之处。
尾随而至的硕讬遣派前锋上探盘山,因为夜深不明地势加之明军蛰伏,只得铩羽而归。
硕讬遂下令围驻十八盘山,且待天亮山势明朗时围剿明军,再分两驿骑分别传来令身在盘蛇驿的金俊和去往盘蛇南的孟库鲁率部前往十八盘山与镶红旗汇合。
望着树林阴翳的盘山,硕讬嗤之以鼻:“山上明军不过丧家之犬罢了。初时义州受命时我还以为可以得乐一回,如今看来,实是无趣。”
刘景渊寻一高地平缓处放下自己背后的负箭骑士,骑士背后有伤不得瘫躺,刘景渊只得让人双手架撑住他的后颈腰。
刘景渊要让人为他治疗,王屏藩附耳谓恐已难救。
嘴缝不断蹿出血水的负箭骑士紧紧攥住刘景渊安抚他的手,艰难出语:“大人,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你就别白费苦心了。十数位弟兄命丧盘蛇,能与他们相伴,我也算不上多糟糕吧?”
骑士是刘景渊的右哨把总,本属杏山刘周智帐下,后被遣派援刘景渊所部。
他顾虑麾下因战挫甲连连,将自己的完善的铠甲和部下交换,故今仅余一身残甲。
他素来好战,却窝囊于刘周智帐下,而今与刘景渊大干一场,何尝不算酣畅淋漓?只叹尔今为厉箭所伤。
诸将士面露酸泛,有甚者暗自抽泣又不忍暴露在骑士的眼里而上齿咬着下唇哭巴着脸。
刘景渊眉眼不动,眸海泛波,看着他嘴角血沫不断喷出,连忙让他不要说话。刘景渊并当即掏出怀里备有的药粉,令人来替其拔箭治疗伤口。
怀下骑士苦着脸摇头拒绝了。刘景渊执拗不过他。
硕讬那一箭力道极猛,加之中箭以来一路的马背颠簸,负箭骑士早已五脏俱损,乃至心肺衰竭。
骑士静享清风拂面,脑海内浮想起少儿时随爹娘入田耕耘的安乐生活,不自觉露出温醇笑痕。
“我的阿娘还在宁远,就拜托各位料养了。”骑士身负伤痛,却是笑脸相对。
刘景渊一口答应了他,没有打扰他最后的片刻清宁,且察觉到骑士的双手逐渐冰冷,遂加握了自己手上的温度,最后更是不顾暴露风险令左右燃起一堆篝火为其添暖。
“我冷...好冷...”骑士不富血气的嘴唇不断嗫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