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之所言于阁臣先生每的意见大同小异。若是文弱在此,不知会有何独善见解?”崇祯帝眸眼失神。
自他御极以来,关陕连年大旱,南北俱大荒,死人弃孩,盈河塞路。
而今顺德府、河间府和大名府均有大疫,瘟疫传染猛烈,人死八九。五月苏州、松江、湖州等府又发大水,民食草木根皮俱尽,抛妻子死者相枕。
每逢天灾奏报,朱由检阅及一字,悲恸万分。
大明虽有两京十三司,却早已入不敷出,诸臣多言辽东之事乃癣疥之疾,中原流寇才是心腹大患,万历至此辽东宛若销金窟,朝廷经常优先增派辽饷,可又收效甚微。
日渐多疑的他不禁联想到养寇自重,灰心于此的他亦不想将钱粮尽皆投入松锦战局。
陈新甲欲要扬起的弧度顿然僵直,心中如坠冰窟。
文弱是杨嗣昌的字,陈新甲曾巡抚宣府,配合共事与总督杨嗣昌,得到杨的赏识推荐入兵部。两人虽情谊不错,如今为崇祯帝拿来相提,他难免失落。
崇祯帝转而问向张若麟,面有慈态:“爱卿曾替我去往宁远犒赏辽东将士,可曾见过那刘家阿郎?姿貌体态如何?”
“那夜觥筹交错间其父刘肇基曾引来给我见过一面,长得剑目星眉,英姿挺拔,走起路来一身正气,就是酒量差了些,是个洒脱儿郎。”张若麟情不自禁笑道,连自己也未曾注意。
张若麟回忆起那时刘景渊喝的烂醉,碰见他也没问来人的身份,连抱缠着张若麟要与他猜拳拼酒,最后还是刘肇基给差人叉开了。
崇祯帝顾自叹气,遂摆手让二人告退,携王承恩漫步于中庭,聊讲自己少时事。
也曾鲜衣怒马少年时,也曾满目星辰皆是欢喜。惜十余载执宰天下,流年偷换华发,这位夕惕朝乾、励志中兴的盛年皇帝或许早已意识到自己凡人之躯的无能为力,只是他的刚毅不允许他认输放弃。
陈新甲告退宫阙后为王德化打点邀往东厂,问策内阁往后为薛国观一派之言,他该如何是好。
崇祯十一年帝曾设宴召见薛国观,提及朝臣的贪婪。薛国观回答说:“假使东厂和锦衣卫得到合适人选,谁敢贪婪。”
立侍旁边的东厂太监(明后期东厂提督一般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任)王德化登时吓得汗流浃背,从此专门侦察薛国观的隐事,收集其贪污受贿的证据,暗禀崇祯。
陈新甲与王德化密谈甚久,王德化终于安心,陈新甲亦亮起锐利的目光。
陈新甲归府谓之床笫,“万岁近思盐梅,首辅故作清廉,办事又不称帝心,薛家相何能久乎?”
当初崇祯担心国家财政不够支出,薛国观上疏请求借款,国观负责动员外臣,内戚由皇帝裁断。崇祯求银过急,终遭外戚反扑,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
陈新甲作料皇帝是个厚积薄发、伺机而动的人,必定还在介怀于薛国观,如今仅需一个引子,即可炸出“满堂彩”。
五月三十晨,辽西军报抵达满清盛京皇宫,举国震怒。
“十三山、闾阳两驿皆遭毁戮,广宁右屯卫恐已被夺!!?”
黄台吉拍案而起,将手中军报丢掷铺设华丽氍毹(qushu)的廷堂下。
大臣具骇。
太祖立国至此,一路南征北战高歌猛进,四方惧服,未尝遭受过这般大辱。
血丝涌布的黄台吉当廷捧拿起那所谓的传国玉玺,谓之左右:“大清受命于天,何曾遭如此大辱?寡人践祚以来,夙兴夜寐,躬政崇德,广恩泽于百姓,反观明廷苛政重赋,官僚腐朽至尤,早已君民相背,寡人何遭此辱?”
皇台吉话语故作谦卑,却是饱含愤懑之心。
大臣接连一顿咎非君上,乃辽西刁民失责的抚慰,好生一番圣恩清化,当属尧舜的胡吹。
盛怒之下的黄台吉下旨降罪义州诸王,斥责他们围困锦州之际竟让明军深入辽西百里地,暗袭十三山和闾阳两地,再是训斥辽西将士守备松弛,竟让明军肆意纵横。
连早召开军机会议的黄台吉在众多大臣的建白下,正式下谕令广宁南调、义州卫(义县)东出、海州西进,汇三路人马,合辽西诸堡兵势,将辽西明军围而歼剿殆之,务必肃清辽西腹地。义州方面依旧死咬锦州,且派数百勇士伏击大凌河口以断明军南撤后路。
辽西之乱由身在义县的镶红旗旗主、固山贝子硕讬主理。义州方面由济尔哈朗主理改动为多尔衮和济尔哈朗共理。
同日金砺追延马迹驱兵挺进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