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曹操大营的边界。 晨风吹得边界的芦草微微晃动,发出沙沙的声音。大地广阔,放眼看去,一座座营帐屹立其上,连绵如山。 伴着这沙沙的声响,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来,渐渐接近了曹营的边界。 这人的衣角系着一块青布,背着个白色的包袱,竟是个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子。 赫然正是刘琬。 此时的刘琬竟是刚刚梳妆打扮过的,画了眉,脸上擦了脂粉,一身衣衫也是换洗过的,甚至连背上的那个包袱,也是用了一尘不染的白色料子包了起来,唯独不变的,是衣角那块青布。 然而,她脸上因行走许久而淌下的汗水,已经将妆容浸得微微花了。她虽是知道,却也无可奈何,只是加快步子走了起来。 “站住!干什么的?” 戒备森严的曹营岂是能容外人轻易闯入的?刘琬又走了没多久,便被巡逻的侍卫一把抓住。 刘琬举起符节,扬头道:“我是刘镇南家的大小姐刘琬,我有事要进去找人。” “刘琬?” 曹营的侍卫可就没有南昌城里的侍卫客气了,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道:“你不好好呆在襄阳的府里,到这里来干什么?不知道曹司空正在跟你爹的人打仗吗?” “我只是有事要进去找人,并不会妨碍到大家的军务。”刘琬硬起声音。 “那也不能进!”侍卫不由分说地推开她,“快走!” 刘琬站住,感受到额头上淌下的汗水,咬着牙坚持说:“诸位知道,如今曹司空只是在和张绣打仗,并未和我父亲本人有正面交锋,而张绣归顺我父亲不过一个月,其心究竟是真是假还有待观察,我父亲自然也不会全力护他,更不会因为一个张绣而伤了与曹司空的和气。同样,曹司空即是势力再大,对身为一州之主的刘镇南也不得不忌惮三分。刘镇南不想与曹司空撕破脸皮,我亦不想。如今我只是想去你们营里见一位朋友,和他叙叙旧而已,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这一番话,总算说得侍卫们哑口无言。 然而,他们也没有立刻就将刘琬放进去。 刘琬沉了口气,又道:“诸位不必担心,等我见到我的朋友,可以让他给你们保证,我绝不会做出对曹军不利的举动。” 终于有个侍卫点点头:“那好吧,你要找的人是谁?等见到他了,再让他跟我们说。” 刘琬舒了口气,脸上也不由得带了笑容:“我要见郭祭酒。” 刘琬还没到大帐,便闻到了浓郁的酒香。 撩开帐帘,正巧听见清冽的倒酒声传来,那熟悉的背影正背对着自己而坐,举杯曼声轻吟。墨色长发没有束起,而是随意地散在身后,跟着那宽大青衫的一角,随着帐帘掀起的微风轻轻拂动。 听到动静,青衫男子起身回头,见到刘琬一行人,便怔在原地。 刘琬也怔了,却不是因为看到郭嘉,而是因看到这帐里还有一个女人。 一个没穿多少衣服的女人。 “郭祭酒,这位小姐说是要找您。”带刘琬来的侍卫上前一步,“您看……” 郭嘉凝视着刘琬,过了许久才道:“没事,她是我的朋友,你们下去吧。” “诺。”侍卫躬身告退。 “郭奉孝……” 刘琬刚要开口,却被男子打断:“你来干什么?” “我是来给你送药的……”此刻,刘琬身上的小姐气派已是荡然无存,她的身子僵了僵,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勉强笑着,打开了身上的包袱,露出其中的一包包药材。 “营里自有军医,你又何必如此费劲。”郭嘉皱了皱眉:“而且,你莫非不知道,我们正在跟你父亲的人打仗?” “我……” “你不是在南昌吗,怎会老远地跑到此处?”像是知道她答不上来,郭嘉又问。 “我是来通知你的。”刘琬踌躇了一会,终于断然道,“张绣为了对抗曹司空,请来了两个帮手,一个叫诸葛亮,一个叫莫黎昭。” “诸葛亮?莫黎昭?” 听到这两个名字,郭嘉瞬间愕然:“他们怎会走到一起?” 刘琬摇了摇头道:“这两个人之前的经历,我也不清楚。不过他们既然会被张绣看重,必然有着过人的能力,你……你们千万要小心。” 郭嘉凝神点了点头,不禁想起半个月前与莫黎昭对酌的场景,那夜的少女举着杯,郑重地对他道:“郭奉孝,我不会让你死的。” 想到这里,他终是摇了摇头,现在他只当她那句话是一时兴起的感叹,是玩笑话,纵然他当时听了很感动,但现在早已不放在心上。人之生死各有命,莫非她还真有什么逆天改命的能力不成? “我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吗?” 郭嘉收起思绪,重新坐下来,端了杯酒看着刘琬。 刘琬语塞,垂下眼眸,她又该如何告诉他,她这次来只不过是想看看他。 “你……最近过的好吗?” 过了好半天,刘琬轻声开口。 郭嘉蹙了蹙眉,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刘琬则站在一旁,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答,过程中,她拼命强迫自己不去看大帐里那个没穿多少衣服的女人。 那女人听了半天他们的对话,似已懂得了什么,这时,她像是感受到了刘琬若有若无的目光,忽然向她轻轻笑了笑,起身走到桌案后面,背对着她忙活起来,不知道在准备什么。 然后,那女人踩着婀娜的步子,端着一盏铜爵,来到郭嘉身边。 紧接着,女人坐在了郭嘉的大腿上,媚笑道:“这是曹司空特意送给您的葡萄酒,您尝尝。”说罢,竟是端着那铜爵,送到郭嘉嘴边,为他喂了下去。 郭嘉一手拥着她,笑道:“好酒。” 女人扬眉冲着刘琬笑了笑,眼里满是得意。 刘琬被她看得似是再也忍不住,猛然走过去,一把夺过了她的铜爵,“当”地一声放在桌案上。 刘琬咬着牙道:“此酒对身体有害,郭祭酒还是少喝些,免得又弄坏了身子。” 郭嘉叹了口气,终是推开了坐在他身上的那女人,道:“你下去吧。” “郭祭酒……”女人委屈地唤了一声,郭嘉又是冲她摆了摆手,她便不甘心地瞪了刘琬一眼,穿上衣服,出了大帐。 “都说郭奉孝为人风流,看来确实不假,但没想到你竟都把□□带到军营里来了。”刘琬冷笑。 郭嘉抬眼轻笑:“你莫不是在吃醋?” “你……” “你已经看到了,我过得很好。”他悠然道。 刘琬咬着嘴唇。 半晌,郭嘉抬眼凝视她,忽然道:“是我错了。” 刘琬瞪着他:“你有什么错?” “当日在南昌城,我本不该去醉花楼,也不该遇见你。” “可我愿意遇见你!”刘琬抬起头。 这句话,已说明了一切。 “你难道真想嫁给我?”郭嘉苦笑,“你想嫁给一个短命酒鬼,将来甘愿守寡?” “我……”刘琬的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一时间无法说出口。 …… 二人就这样静默着,唯有案上那杯葡萄酒映着刘琬清秀的脸庞,酒面微起涟漪,泛着冰冷的光泽。 “阿琬,你回去吧。” 不知过了多久,郭嘉道。 刘琬猛地吸一口气,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她走出帐口,终于毫不顾忌地奔跑起来,泪从她脸庞滑落,洒在草地上。 郭嘉站在帐口,深深凝望着那个背影,若有所思。 “你看看,你都把人家弄哭了。” 忽从大帐的一侧传来一声调侃,浑厚的声音里带些笑意。 郭嘉似一惊,转头望去,只见帐口旁边,一个男人正含笑负手而立,男人身高七尺,神明英发,蓄着长髯,穿一袭明紫色绣金边的战袍。 “孟德兄。” 郭嘉见了他,也不行礼,只简单地打个招呼,亦微微扬起了嘴角。 “怎么不问问我为何来此啊?”男子也不计较,上下打量着郭嘉问道。 郭嘉浅笑着:“嘉知道,在这营中什么事都逃不过孟德兄的眼睛。刘表的女儿突然驾临,您做主帅的自然是要来看看。” “哈哈哈,好一个郭奉孝!”男人大笑几声,盯着刘琬的背影,“她就是你在南昌邂逅的那个女神医?” “……不错。” “她好像很喜欢你,嗯?”男人带笑瞧着郭嘉。 “所以我才想用这种方法让她死心。”郭嘉苦笑。 男人点了点头,随意地感叹了一句:“看来她并不知道,一个男人会用千百种方法拒绝一个女人,不是因为真的有那么多顾忌,而是因为他真的不爱她。” 郭嘉没有否认。 “我来你帐中的第二个原因,可能猜到?”男人问。 “听说张绣已经出城迎敌,孟德兄必是来请我去观战。”郭嘉说得丝毫不停顿。 男人像瞧一件宝物一样瞧着他,豪迈地大笑:“那还等什么?随我来!” 早有士卒牵了两匹骏马,拉到二人面前。士卒恭敬地行礼: “参见曹司空、郭祭酒。” 男人略一点头,遂与郭嘉跨上战马,狠狠一夹马肚,战马仰头嘶鸣,载着男人飞奔起来。 “走,让我们看看张绣找来的那些帮手,究竟有几分虚实!” 清晨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得地上柔弱不堪的嫩草倾倒一片。曹操眼中战意激昂,深邃的眸中映着前方动荡的大地,似有万马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