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家往上数两代并不是花溪村出身,同村百十来户看,就是外来户。庆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当时分到祖上有十来亩稻田,轮到她爹这一辈分家,大房手里有七亩稻田还有临河的一亩菜地。
春耕的时候,庆父早早就下地翻土去。
昨天一夜庆脆脆睡得不安稳,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下吊了两大团乌青。
她在院子喂鸡正赶上庆父扛着锄头农具往外走,见了大闺女一身耐脏的灰褐色粗麻衣,脸色好看些。
“脆丫,出门的日子定了,我和你娘商量了,王二出不起甚聘礼,咱家什么光景你知道,之前预备下的被面、鞋垫还有四大件等,你就不要拿了”
昨天已经偷听到了,庆脆脆心里有谱。
不过,她回头看着庆父,平静道:“要是将来我们小家发了钱,我会补上三贯的聘钱。”
上辈子听了一句话,子不言父之过。
家里的日子苦,她爹明知她去是死,还要送她出门,她理解他爹想要那笔银子的迫切,但不代表能原谅。
王二哥没钱,她不怕吃苦,将来成婚,凑在一起过日子,她相信自己只要勤劳,只要本分,终究会过上日子。
发了钱?说什么梦话呢。
庆父嗤之以鼻,王家爹娘在的时候倒是有三四亩地,现在都被攥在王家大房手中。
王二一个穷猎户,家里还养着费钱的三郎,多一个媳妇还能上天不成?
庆父迈出一步,猛地想起一件事,“你绣帕子攒下来的钱呢?”
庆脆脆心里一咯噔,转身不看他,“绣好卖了铜板,都给娘了。手上还有一张梅花的,绣一半,出门前绣好一并给娘。”
大闺女一贯老实,不像二闺女死精死精的,庆父看她老实地蹲在地上剁猪草,心里信了。
他们父女说了大半晌,连盹神的小鸡仔都醒了,二闺女的屋子还是一点响动都没。
庆父甩了锄头在门上砸了几下,“翘丫,大春的日子,你要是敢发懒,仔细你一身皮。”
屋子里下一瞬想起庆翘翘慌里慌张的应答。
庆父这才作罢,出门忙农活。
太阳渐渐上了,二婶母领着庆柳到了家里。
去岁收耕是丰产,手上富裕不少。农户人家养猪从小喂到一二百斤,肉是金贵东西,少说一斤也有十几个铜板,杀猪卖肉,多了能赚二百多铜板。这几天庆母一直惦记着捉一只小猪仔养,
出门去寻合适的。
所以二房婶婶来的时候,院子里只有庆脆脆一个在绣帕子。
庆翘翘不知道又和村里哪一个好姐妹一起跑了,说是要摘花编花环帽子了。
庆脆脆起身将人迎到堂屋,倒了两碗白水,“二婶,我娘不在家,你和堂姐坐着等一会儿吧。”
说完她寻了一侧的矮墩上坐好,专心绣着手里的帕子。
手上这张帕子还有几片绿叶子就好了,她想抓紧些,空一两天从胡燕来那里再拿一个,赶在出门前多卖一张。
本心来说,她不想招待二婶一家,奈何都是本家,同气连枝,她这边敢给吃闭门羹,要不了多久花溪村就有闲话说她娘不会养孩子,说她庆脆脆不尊长辈。
她娘这些年没生出一个男丁,在村子里自觉站不直腰板,若是再传出养不好闺女的名声,只怕要羞愤地跳井了。
庆二娘看得出庆脆脆的不热情,双眼不屑地盯着她手里的针线,“脆脆,不是二婶娘说你,好好的大宅子姨娘不当,非要嫁给一个穷死卖把子力气的猎户,这不是猪油蒙了心,是什么?绣一张帕子能得几个铜板?”
她眼神嘀溜打转,可惜屋子里收拾干净,就连立着的柜子方才也叫庆脆脆上了锁,没什么好摸揣的吃的,不由寡淡地咂嘴。
农家人没什么招呼客人的好东西,以往二婶来,她娘都会开柜子抓点瓜子花生之类的,庆脆脆没那份心思。
“我就是闲着无聊,绣帕子打磨打磨工夫。”
别看二婶娘嘴里酸她帕子能没什么油水,当初她和胡燕来凑在一块天天绣,二婶不还是逼着自己闺女跟过来学嘛。
可惜庆柳没什么耐心,看不上几针心思就飘到别的地方,不是个坐得住的性子。
想着,庆脆脆换线的时候,扭头看院子里庆柳,见她又偷偷摸摸地自己屋子前瞅。
那屋子如今光净,就一张矮脚床还值当钱,一眼看过去跟间荒芜屋子差不多,
果然庆柳瘪瘪嘴,晃悠半天撵着小鸡仔玩了一会儿。
实在无聊,又挤到正屋庆脆脆跟前,“脆脆,堂姐和你打个商量,你看行不行?”
庆脆脆笑,“堂姐看上什么东西了?”
庆柳嘿嘿笑一声,“你和县太爷的事儿成不了,外边都说咱们庆家不讲信用,连累得我名声也不好听。你不得贴补贴补?”
看她堂妹还是往常低眉听话的样子,庆柳和她娘对个视线,笑了笑:“堂姐知道你有一件□□色的好衣衫,新做成穿了才几天就是为了给媒婆相看,现在也用不上了,就借给姐穿穿,你看行不行?”
一旁的庆二娘子插话道:“脆脆,这可不是你柳柳姐眼红你的东西。你堂姐也到了相看的年纪,春婆子多好的手段,要不是你坏了这桩婚事,指不定还能给柳柳寻一个富贵人家。听二婶的话,一件衣裳,别小气。”
“就是,就是。”庆柳顶顶她肩膀,“我穿了鲜亮衣裳,和我娘回一趟外家,那村子好几个富裕人家寻媳妇呢。没准看对你我,真嫁个好人家,到时候也能拉扯你一把。”
真要照往日自己的性情,三两句软硬话就拿捏住自己。
可惜自己已经不是原来好欺负的庆脆脆了,她已经听到外边她娘说话的声音,看着庆柳道:“堂姐,那件衣服,我怕是借不成。”
庆二娘子和庆柳两人同时脸一拉。
庆柳伸手就是一推,“小气鬼!我是你姐姐,穿你件衣裳,又不是问你要钱,搂得那么紧,抱着下地狱呐。”
庆二娘子也是指责:“小小年纪不学好,你爹说你和王二麻子有约定婚事,要我看,还不知道你个小贱货在外边做了什么脏污事儿,要不然放着顶天县太爷的婚事不成,非要嫁给一个遭瘟的。”
骂自己就行了,还敢说王二哥。
庆脆脆眼神一变,“二婶娘句句不离开县太爷家,怎么不把堂姐送去呀?”
果然见母子两个齐齐一愣,心中了然,“哦~~~不是不想送,是人家春娘子瞧不上柳柳姐的大脸盘子吧。
说我不干净,二婶娘出去村里问问,往日柳姐在里正儿子面前是个什么模样,就差扯着衣领子赖上了。”
“你!”
“庆脆脆,你放屁!”庆柳羞愤唾骂。
两个人猛地扑上来就要抓人,庆脆脆早有打算,一闪身跑到院子里,正好躲在来人身后。
不曾想,连带着庆翘翘也跟着回来了。
庆脆脆看她上身穿得正好是那件粉的衣衫,眼神一转,“翘翘,柳柳姐看上这衣裳了,非问我要,不给就要打人。你快进屋!”
庆翘翘顿时皱眉,指着庆柳就骂:“你是穷死鬼不成,外边讨饭的都比你有脸!”
庆翘翘不是她,进了手上的东西,谁敢惦记就是要她命。有时候庆父开口,她都不愿意给脸。
庆母回身瞪二闺女,叫她安静。
方才隔着院墙,庆母就听了二弟妹说得那些话。
一笔写不出两个庆字来,二房就是有猜想,怎么敢满世界嚎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