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仙尊心情大好,“你想要什么恩典,不取阴藤果,我也可以赏给你。”
青溪的视线看向他掌心白雀。
白雀浑身的水还没干,看起来狼狈又懵懂——没有那只鸟会喜欢全身羽毛被打湿,白雀一看就是受了责罚。
青溪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开,道:“能否请尊上,将我族白雀归还。”
仙尊饶有兴致地道:“白雀?”
“是。”青溪道,“白雀懵懂不知事,待在九重天怕是会惊扰尊上……”
“并不会。”仙尊挠了挠扶玉秋的下巴,淡淡道,“我很喜欢他。”
青溪:“……”
青溪有些急了:“可是……”
仙尊五指合拢,将白雀轻缓地虚虚握在掌心。
他温柔地问:“可是什么?”
“白雀他毫无灵力,也未结丹,和凡鸟无异……”
青溪话音戛然而止。
因她发现,随着自己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仙尊握住白雀的五指正在一点点收紧。
仙尊还在温和地看着她:“然后呢?”
青溪死死一咬牙。
仙尊在告诉她:若想他把白雀还回去,可以,还你一具尸体也是还。
扶玉秋还不知道发生什么,还在那没心没肺地奋力梳毛。
太烦了这壳子,太多羽毛了。
青溪哪里敢说话,微微一颔首,转瞬换了个话头:“若是尊上不嫌弃,也是白雀之幸——那能否劳烦尊上,让我同弟弟说两句话?”
仙尊的五指缓缓松开了,他笑得金瞳都是柔光:“自然。”
扶玉秋立刻炸了,慌忙扒住仙尊五指。
别啊,这坏女人想踩死他!
但仙尊既已答应,便没再反悔,还是将扶玉秋交了出去。
扶玉秋浑身戒备地到了青溪手中,被她熟稔地捧在掌心,走出内殿。
到了空无一人之处,青溪将白雀捧到眼前,脸上的冷意瞬间消失,她像是在忌惮什么,左右看了看,发现无人窥探,飞快开口。
“这几日仙尊似乎又病了,明日他会去醴泉闭关休养,那两条龙也不在。子时三刻待九重天水流皆停时,你偷跑出来,不会有人拦你。”
扶玉秋一愣,茫然看她。
她……竟是想救自己出去?
“乖乖的。”青溪抚着他眉心红翎,一向强势的眉眼骤然柔和起来,说不出的温婉,她轻声说,“从内殿出来,往北走,从九重天的云梯下来,姐姐在流离道入口等你。”
扶玉秋一惊。
流离道,云半岭!
这不是巧了吗?
扶玉秋一阵狂喜,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仙尊阴晴不定,你待在九重天,迟早有一天会出事。”青溪用袖子将他身上还未干的毛擦了擦,有些心疼道,“到时逃出来,我便送你去凡间躲着。”
扶玉秋重重一点头。
青溪看他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就头疼,又重复了两遍逃跑路线:“记住了吗?”
扶玉秋:“……”
第一遍他就记住了,就短短几句话而已。
原来的壳子到底有多蠢,连几句话都记不住。
青溪看他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眉头紧皱,还是不放心,又重复一遍,最后才依依不舍地将他送了回去。
扶玉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想传言果真不实。
白雀的这个姐姐,好像并非传说中那般憎恨白雀。
***
青溪说得果然没错。
仙尊好像又病了。
扶玉秋回去后根本没看到他就被送去偏殿的金笼里待着,当天晚上也没有被召去“侍寝”。
云收云归更是连龙影子都没有,不知道去了哪里。
扶玉秋在金笼里喝了一天的水,差点要喝吐。
第二日入夜后,扶玉秋被水噎得直打嗝,好不容易缓和些,又不记打地想要去喝水。
只是他刚凑到玉盘旁,就眼睁睁看着那源源不断冒水的珠子突然一阵晃动。
随后整个玉盘中的水全部消失不见,连一滴都没留下。
扶玉秋一惊。
“啾!?!”
我水呢?!
他呆愣半天,像是想起什么,转头环顾看去。
不光玉盘里的水,就连偏殿盆景小瀑布的水也凭空消失。
周围一直遮天蔽日的云雾不是什么时候消失,视线清晰无比——这还是扶玉秋第一次看清九重天大殿的模样。
看到这古怪的场景,扶玉秋突然想起来青溪说的……
“子时三刻,九重天水流皆停。”
指得就是这个?
扶玉秋顿时亢奋起来,一蹦而起,从身上薅了一根羽毛下来,在金笼的锁上东戳西戳,没一会锁咔哒一声打开。
这是闻幽谷那根阴藤教他的。
当时阴藤得意洋洋地说:“你脾气这么坏,迟早有一天被人用链子锁起来揍,你学会开锁,关键时候能保住一棵草命呢。”
扶玉秋最讨厌别人说他脾气坏,当即坏脾气地把他揍了一顿。
只是没想到,这开锁技能,现在竟然用上了。
顺利逃离金笼,扶玉秋不会飞,便靠着圆滚滚的身子一路翻滚,顺利出了内殿。
外面空无一人,没有龙,也没有云雾。
扶玉秋左右看了看,找准方位后,连滚带扑腾地往九重天云梯跑。
“这是北吧?”扶玉秋滚得眼睛都要转圈了,迷迷瞪瞪地想,“往北就是去流离道的云梯,北……北。”
扶玉秋在空旷无人的九重天连蹦带滚了半天,那传说中的云梯连个影子都没有,倒是一座精致的宫殿伫立在不远处。
“有点不太对。”扶玉秋胡思乱想,“九重天这么大,就住这三个人吗?”
按照道理来说,像仙尊这种尊贵身份,住处应该皆是侍奉之人才对,可他来九重天这两天,除了云收云归外,竟是没见到一个活人。
——那些侍从不算,扶玉秋曾瞥了一眼,发现那玩意儿竟是石头雕的。
扶玉秋打了个寒颤,心想这仙尊不会有什么怪癖才不让人侍奉吧。
他满脑子都是可怕的场景,就在这时,远处的宫殿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鸟鸣。
万籁俱寂,猛地传出尖利惨叫,扶玉秋吓得一头栽下去。
“啾——”
扶玉秋羽毛都要炸起来了。
那是鸟叫?!
整个九重天还有其他鸟吗?
那声痛苦的鸟鸣后,周围再次恢复寂静。
扶玉秋吓得不轻,急忙扑扇着翅膀连滚带爬地从宫殿门口跑过去。
等到平安远离那奇怪的宫殿,扶玉秋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可很快,身后再次传来更加痛苦的鸟鸣,像是在受刑般。
扶玉秋一个激灵,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来之前那只黄鹂,被仙尊折磨得鲜血淋漓,却还在挣扎着用生机放焰火。
听到身后的阵阵惨叫,扶玉秋害怕地心想:“活阎罗不会是喜欢凌虐别人……吧?”
他不敢多待,一心只想赶紧跑赶紧跑。
空旷的玉石路,一只白团子连滚带爬地一路滚过去,一溜烟钻到草丛中。
可没过一会,扶玉秋竟然又哆哆嗦嗦滚回来了。
扶玉秋吓得不行,嘴里啾啾不休安慰自己。
“我没疯,我就是回来看、看一眼……反正那活阎罗在醴泉休养呢,抓不着我。”
他这样想着,顺着台阶爬上去,小心翼翼进入半掩的殿门。
铺天盖地的萤火扑面而来,无数萤火虫发出点点光芒,隐约将周围照亮。
占风铎的声音缓缓响起,好似有风拂过。
扶玉秋试探着往里走了走,耳畔再次传来清晰的鸟类哀鸣。
他循声望去,倏地一呆。
偌大宫殿中全无摆设,遍地皆是密密麻麻的法阵,无数红绳交叉,上方绑着成百上千的碎玉占风铎,轻轻一动就发出悦耳的风铃声。
在阵法最中央,无数水流从四面八方而来,汇成细碎的水流往下流,如瀑布似的急流而落。
水流最下方,一只五彩斑斓的鸟儿正奄奄一息蜷在水中。
扶玉秋瞳孔剧缩。
那鸟儿翎羽华美,比今日的苍鸾还要漂亮艶美,它似乎本能想要摆脱水流的冲势,但微微挣扎两下,双翅却根本动不了。
那漂亮的鸟儿,好像被人硬生生折断了翅膀?
扶玉秋心中的怒火腾地烧了起来,怒啾一声。
“活阎罗果然有凌虐鸟兽的怪癖!”
水中奄奄一息的凤凰倏地睁开眼睛,露出一双火焰燃烧似的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