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洢坐直了身子,道:“垣澈,你来的正好,我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她正要将表白的话说出来,却听垣澈道:“走走走,我带你去看星星。”
长洢道:“什么?”
她话还在嘴中,只觉腰间被一只长臂携住,身子一轻,人已到了屋顶上。
垣澈道:“看看看!流星!”
长洢怔愣了半晌,觉得自己酒还没醒,将盲眼抬起来道:“垣澈,我看不见。”
垣澈侧头,看向长洢的盲眼,似乎才意识到这一点,却毫无歉疚道:“看不见我说给你听啊!我跟你说,方才有三颗流星,一颗跟着一颗,刷刷刷,从东边天际上飞过去了。还有,那边那个是北斗七星,那边那个是南极星。唉,你听说过没有,南斗主生,北斗主死……唉唉!那边又有流星……”
垣澈虽是治军之人,却一向温和有礼。言语温柔,举止温柔,笑声更温柔。
长洢却觉得今晚的垣澈有点过于欢脱了,言语聒噪,笑声张扬,在屋顶上竟没有一刻能安宁下来。
她心头不由起了疑云。
但留意听他的声音,这确实是垣澈的声音,心道:他今日在宴席上可能也喝多了酒,有些醉了才会如此。他既然醉了,表白的话此时说了,也不知他听了明不明白。
正纠结着是现在说还是等垣澈酒醒了再说,垣澈忽然拉住她手腕道:“来来来,我带你玩个好玩的!”
他不由分说,双手握住长洢的两只手腕将她拉到房顶的屋脊上,一面倒退,一面引导长洢在屋脊上行走。
“左脚往前,往右一点,踩到了!好!放脚!另一只脚往前,往左边一点,踩住!就这样走,我放手了!”
他放开手,让长洢自己走。
长洢一个瞎子,在高耸狭窄的屋脊上难以平衡,全听他的指挥,有时踩空了将要摔下去,他伸手一揽又将她扶稳住。
长洢东倒西歪走了一段,渐渐找到技巧,在屋顶上也能如履平地。
垣澈在前走,她听着他落脚的声音立时就能踩到他的落脚点,垣澈走一步,她也走一步,垣澈跳一步,她也跳一步,踩到垣澈脚上,听他嗷嗷叫痛,她不禁仰面朝天哈哈笑起来。
她额间有一道血红的胎记,仿佛是被箭矢贯穿过留下的一道伤痕。她往常一副清冷模样,连带着这道血红的胎记也透着冷色,此时她大笑起来,这道胎记好似也变成了一朵血色的花。
垣澈愣愣看了她一阵也笑起来,随即就来踩她,她也赶紧跳起来躲。却一脚踏了空,俯身就要从屋顶上摔下去。
垣澈眼疾手快,一手拉住她的手,两人的手握在一处时,长洢猛地一震,双眉一凝,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
这个人,不是垣澈。
她却不动声色,盲眼微垂,在房顶上站稳了道:“你方才说要送我生辰礼,是什么?”
“垣澈”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脑子,我竟忘了生辰礼,是一柄剑。”
“哦?”长洢颇有兴趣道,“你带我去看看。”
“垣澈”道:“好嘞!”
他搂住长洢的腰,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在地上。到了长洢的卧房内,他将桌案上的剑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柄宝剑。
剑长一尺八寸,剑鞘银光闪亮,刻着繁复的洇梨花纹,剑柄顶端与剑鞘尾端以上等的青玉制成玉首和玉珌。
垣澈一手将剑拔出,剑吟声轻而绵长,清亮的剑身竟如一道水痕,弹软有力,可弯曲成圆,可缠绕于指。
他道:“这是锟铻剑。锟铻向来都是铁剑,这一柄是金戈氏的老族长千汇大师用软玄铁花了十多年时间打造出来的软剑。”
他一手握住剑柄,一手压住剑端,将一柄剑弯成一个柔软的圈,向长洢腰上比了比道:“这剑只有一尺八寸,你腰也是一尺八寸,扣住剑柄,缠在你腰上正是合适。”
长洢立时皱眉道:“你如何知道我的腰是一尺八寸?”
他将手臂一展道:“我方才搂了,自然知道。来,我替你缠上。”
长洢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面上含笑道:“我只听你说,我还不晓得是什么模样呢!你带我‘看看’。”
她眼盲,垣澈往常教她认识某样东西时必会把住她的手带她摸索一遍,让她心里大概有个模样轮廓。这是多年来他们二人的习惯,她说完就将双手伸了出去。
假垣澈竟也知道这个习惯,将剑横在他们中间,他立在长洢对面,一手把住她的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带她抚摸剑身。
摸索了一遍,长洢自己握住剑柄,一手从剑柄缓缓向剑身摸去。剑身雪亮,照亮她冰冷的盲眼。
她的指尖缓缓滑到剑尾处,嘴角微动,勾出冰冷的弧度。
“垣澈……”
她唤了一声。
假垣澈道:“嗯?”
长洢虽是个瞎子,但耳力绝好。百步以内的声响,巨细无遗她都能听在耳内,分辨清楚位置与距离。
他一发出声音,长洢手中的锟铻剑闻声而动,冰冷而锋利的剑刃迅疾贴在他的脖子上。
她盲眼半垂,冷冷道:“说,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