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也卿冲进雨幕,绵密的大雨瞬间浇透全身,她脚步不停,奔着一个方向跑去。
快点,再快点。
不能让褚白走……
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冰凉的雨丝前赴后继,打在脸上,模糊了视线。
她之前从未到访过杨府,却能分毫不差地找对路,好像这里的路她已走过无数遍,哪条岔路、哪间荒废的屋子、哪颗枯死的树……都成了她的路标。
南也卿只花了一柱香时间便冲进杨观生的院子。
“砰——”
外面突然喧闹起来,屋子里,杨观生戴着一双绞金丝的无框眼镜,正垂了眼看向桌面上一张泛黄的纸张。
“做什么事如此吵闹!”杨观生被打断了思绪,收了纸,正欲推门查看情况。
就在此时,杨观生的手掌搭在门缝中央,大门突然被大力从外撞开,上好的黄花木门直接盖在杨观生脸上。
“啊!”杨观生鼻梁被击中,血与泪混杂在一起,瞬间糊了一脸。
南也卿看都未看倒地的男人,径直迈过他冲进里间,神情慌乱,似是在寻人。
门外阻止不及的下人们随后赶进门,看见屋内的场景,都吓得不敢动弹。
杨观生大怒,“还不快扶我起来!”
杨观生在下人们的搀扶中站稳,对上从里间出来的南也卿,面色阴沉道:“二姨太,你这是做什么?”
南也卿顾不得与他周旋,眼神中的惊慌愈发浓烈,神情焦急又空洞,加上俏丽的面庞沾了水,宛若从河里探头而出的女鬼。
皮囊艳丽,却空洞可怖。
杨观生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试探道:“你在寻谁?”
前几日,有人说南也卿高烧快死了,现在看她这样子,分明像是已经死了,只剩个空荡荡的躯体四处游荡。
她茫然四顾的表情太过明显,就像丢了什么比命都重要的东西。
南也卿正想开口,脑海里泛着红光的景象再次闪现,她抱头痛哭了一声,冲出院门。
下人皆是目瞪口呆,纷纷认为二姨太怕是如传言那般,摔了脑袋,发了疯。
杨观生用手帕擦去脸上的脏污,一边生理性流泪,一边缓缓道:“都别管她,去给我请个郎中,明日天放晴了再去寻人,寻到人就请个大夫医治。”
一个看上去年纪很大的老嬷嬷犹豫道:“二姨太现在情况不好,任由她去疯,怕是性命有碍。”
杨观生无声冷笑,漠然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可能呢。如果寻到了尸首,就找一副上好的棺材,连守灵都不用,直接扔进去,钉了棺,葬入祖坟!”
*
回到家,褚白把手中提着的高跟鞋挂在一旁,取了干燥的毛巾擦拭滴水的发丝,踩上屋内柔软的地毯,地毯瞬间吸干了滴落的雨水。
夜深了,地底的冷气从积攒的雨水中漂浮而上,冷风一吹,就糊了满窗。
褚白打了个抖,寒冷让她唇色发青,她的视线在屋内的铜炉上停留了一瞬,复又移开。
烧水需要打水,烧炉子需要填炭,烧炭要记得开窗……好烦。
褚白倒在床上闭上眼,正打算强迫自己进入睡眠,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褚白……”
敲门,不,准确来说是拍门声非常小,断断续续,好像拍门的人无力站立,拍几下就要等一会儿,力气恢复了再继续拍门。
而那喊人的声音更是微弱,像是新生的猫崽,若不是褚白耳力惊人,怕是捕捉不到这点微末的声响。
她披着衣服推开门,此时乌云密布,雨势比刚才还要大,噼里啪啦打在人身上,又冷又疼。
“谁在外面?”褚白站在屋檐下,没有迈步。
“褚白……你别走……”
此时没有隔着窗户,褚白把这道声音听了个一清二楚,那熟悉的声线,顿时让她想起一个人。
那人软糯清脆像个绿豆青团,总是跟在自己后面笑着喊自己“褚老师”,被斥责了也不恼,转眼就又笑弯了眼,怎么都甩不掉。
褚白心里升起一个荒唐的猜测。
褚白连忙走下台阶,几乎是用跑地打开了院门。
院门一开,一个苍白的身躯倒在褚白怀里。
那人全身湿透,与青白的脸庞极不相称的是她滚烫的体温。
一张小脸,毫无血色。空洞的视线茫然逡巡着,那种无助与凄惶像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孩子,让人忍不住疼惜。
“小卿,小卿。”褚白急忙脱了外衣盖在南也卿肩膀上,轻轻裹紧,然后一条胳膊伸过南也卿的膝弯,将人凌空抱起。
“别!”腾空的瞬间,南也卿痛苦地喊了出来。
“怎么了?”褚白顿时停止动作,她不知道南也卿为何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她家门口。
这样深重清冷的雨夜,她这是冒了多大的雨、走了多远的路,才摸到她家。
褚白不确定南也卿有没有受伤。
伤势重不重,还能不能动。
“褚白……”南也卿缓缓眨了一下眼,因为骤然拉近的距离,她渐渐看清了褚白的面容,挣扎的动作停下。
褚白紧了紧怀抱的人,哑然低声道:“……我在。”
“褚老师。”南也卿小猫儿似的轻轻喊了一声。
褚白眉头紧蹙,却还是缓了声音哄道:“老师在。我们先回屋好不好?”
南也卿眨眼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最后似乎明白自己在褚白怀里,轻轻点了两下头。